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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开门的是福嫂的媳妇月菊,她看到君琇很惊讶。

  “君琇小姐,你这几天到哪里去了?大家到处找你哇。”月菊说。

  “我……我在一个朋友家。”君琇搪塞,又问:“福嫂在家吗?”

  “我婆婆担心你,每隔几天就回碧山等你。”月菊说:“今天一早又去了呢!”

  “真的?那么巧。我早该和她联络的。”君琇想想说:“这样好了,你告诉她,一个礼拜后,我会去碧山找她,叫她等我,好吗?”

  “没问题啦!”月菊点点头。

  君琇在徐平给的时限前三十秒跑回医院,气喘吁吁的,徐平已坐在床边引颈张望。

  “你怎么去那么久,我以为你失踪了。”他真的很担心的样子。

  “有吗?我没有超过时间呀。”君琇平顺呼吸说。

  “你的一小时可比别人长,我分分秒秒都怕你出意外。”他皱着眉说。

  “你以为我会在路上发疯,不认得路回来吗?”她假装不悦说:“你对我太没信心了。”

  “对不起。”他搔搔发说:“回来就好。”

  君琇爱干净,拿着新买的衣服到简陋的浴室梳洗一番。回到病房时,已灯熄人静,只有走廊的灯泡及窗外的路灯传来一点微光。

  她轻手轻脚躺在临时租来的竹子躺椅上,徐平已帮她铺上一层被,免得骨头睡疼了。

  才闭上眼,就听见徐平小声说: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我病床前守夜。”

  “有家人还是好,对不对?”她悄声回答。

  “对,我现在才体会到。”他喃喃地说。

  君琇内心生出一股对他的怜惜。想他自幼失怙失恃,及长又终年飘泊,最后落魄到山区,想买个老婆,求点家庭温暖,偏偏又是假的,情何以堪?

  她知道自己不该同情他,正如不让爱上他一样。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有未来,玩火已焚身,她实在应该逃得远远的。

  但她为什么就是满心不舍呢?

  和福嫂的一星期之约很快就到了,也是徐平回去上工的第一日。

  疗伤期间,除了君琇去买菜或到果园收成之外,徐平总是跟前跟后。

  他还找到一件事做:就是教她读书写字。

  这事说起来也挺好笑。一天下午,君琇趁他午睡,偷偷看报纸,人入了神,竟忘了时间,被他逮个正着。

  “你会读报纸?你认得字?”他的声音吓她一跳。

  “我随便看看。”她连忙说。

  “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报纸是通向世界的一座穚梁,能让你增广见闻,很有益处。”他用教导的口吻说。

  这番话不像是出自工人之口,君琇好玩地试试他的能耐,没想到他真一板一眼,在报纸边缘,用不知哪儿找来的自来水笔,逐字逐句地给她上课。

  她当然是个优秀过人的学生啦!当她念到“美国总统甘乃迪的越南政策”、“徐柏园主持中央银行复业”、“第三期经建计画,以发展外销工业为策略”等标题时,他可赞不绝口,把她夸得比天才还惊人。

  “你好聪明,应该再回学校念书的。”他甚至说。

  拜托,君琇暗笑,她都大学毕业了。但徐平的博学多闻也出乎她意料之外,他的程度甚至不输给一个大学生。有时就像一座挖不完的宝藏,被当成小学生,也听得很有趣味。

  爱上他似乎变得不那么荒谬怪异及无法接受了。

  在准备赴福嫂的约时,君琇想过,就此一走了之,但一直狠不下心。

  午后,她搭了老杜和美珠的便车,借口要下山找裁缝阿娥做件御寒外套,他们放她在碧山车站下车,说好自己搭三点的客运回家。

  她不敢走大街,免得徐升看见她,会耽误她时间,所以钻过老榕树后的细缝,沿荒雾溪旁的小径走。

  经上回山洪,溪里水位上扬许多,小径有一半是没有水中,把她的布鞋都打湿了。

  爬上土阶,后门没锁,福嫂果真在,她高兴地打开木板门。

  才到一半,她就吓呆了,因为她听见父亲的声音。几乎直觉反应,她整个贴墙蹲下;就在同时,木板门由里往外推,重重打到她,她痛得差点叫出来。

  “唉!我刚才明明听到有人呀。以为是君琇那不肖的孽女,怎么一点影子都没有?”世雄粗着嗓子,不耐地说:“阿祥,忠义他老婆说的是今天吗?你有没有弄错?”

  “没错,电话是我亲手接的。”阿祥说。

  原来是月菊出卖她了!天呀!她该怎么办?他们只要稍微查看一下,或关个门,就会发现她。这次父亲绝不会放过她,莫说逃,连死的机会都没有了。

  想到未来的悲惨,眼前的绝望,她全身发冷,面无人色。要镇静!如困徐平遇见这种情况,一定不会慌张!若他在,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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