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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夫人在楼下,”小怡毫不容情地说,“白牡丹是姨太太,你要分清楚!让开!”

  “是!是!”彩虹垂下头,退开一边。她知道,即使白牡丹本人也不敢正面和小怡顶撞。

  推开门,小怡、小曼看见白牡丹在榻上烧着烟泡,云老太爷正吞云吐雾,一副沉醉的模样。

  “爸爸,我们来了!”小怡提高声音说。

  “啊——小怡,小曼!‘云宗炎从烟榻上坐起来。他和白牡丹同样感到意外,彩虹怎么不进来通报”你们有事吗“

  “没有事不会来麻烦爸爸。”小怡平静地说。她看一眼白牡丹,却是不理不睬。

  白牡丹是个十分细致的女人,并不能说多漂亮,却很有风情,一副白金细边的近视眼睛,使她看来斯文,也掩藏了不少眼中的狡猾,一眼望去,她是个精明又工于心计的女人!

  ‘大小姐,三小姐,“白牡丹也跟着丫头们的称呼,当着人面,她客气得十分虚伪。”快请坐啊!“

  小怡看小曼一眼,示意她一起坐下来。

  “爸,大哥的事你不能不管,”小怡开始说,“他不仅在外面赌钱,还要和——个戏子结婚!”

  小曼偷看白牡丹一眼,她真行,小怡当她面说戏子,她也绝不动容。

  “你妈妈会管!”云老太爷不感兴趣地,“而且——他也那么大了!”

  “妈妈很生气,”小怡也颇有一套,就是不正眼看白牡丹,一副不放她在眼里的模样。“她不赞成!”

  “不赞成就叫培元算了,犯不着生气!”云宗炎说。

  “妈妈生气不全因为大哥,是为了别人的闲言闲语!”小怡直率地说。

  “谁在闲言闲语了你妈妈就是耳根软!”宗炎摇头。

  “是啊!谁那么无聊说闲言闲语”白牡丹做戏的工夫真是一流。“是夫人多心吧”

  “我们当然知道谁说了什么下流话,”小怡也不示弱——她一心想替母亲出气,母亲是老实人,怎么斗得过狡猾的狐狸精白牡丹呢“爸,你不能太不管事,太偏袒一方了!”

  “我没有偏袒啊!”宗炎不解地,“谁说了闲话我可没听到什么!”

  小怡冷冷地哼一声,斜睨着白牡丹,不再言语。

  白牡丹是经历过五湖四海、见过场面的人,她早知道小怡是针对着她而来,对小怡,她没有必胜的把握,她知道宗炎看重小怡,而且小怡目前掌管着整个云家。她很能见风使舵,不用硬功改用软功。

  “哎——大小姐是不是误会了我”她说得好真诚似的。“我知道戏子在你们眼中是低微的,我也知道你们看不起我,大少爷要结婚,我怎么敢有任何意见呢我连话都不敢说,大小姐千万别误会了!”

  小怡仍是冷冷地哼着,她绝对相信巧云说的。

  “小怡,阿姨的确没说什么,我可以证明,”宗炎打圆场。他并不老糊涂,而是不想有麻烦。“叫你妈妈别生气,我——教训培元就是!”

  当着父亲的面,小怡也不能太过分,见好就收,她也很了解目前情势。

  “大哥回来我们叫他来见爸爸!”小怡不再多说。

  小曼看小怡,她是为另一件事而来。轮到她了吧

  “爸爸,我有一件事请你帮忙,学校里的!”她说。

  “说吧!”云宗炎接过白牡丹递过来的一支烧好的烟枪。

  小曼想一想,慢慢说:

  “一些同学组织一个歌咏团,想到附近的县市去巡回演唱,他们需要经费!”

  白牡丹缓缓地躺下来,她聪明地表示出不过问云家钱财上的事。

  “经费,要我出”宗炎有些心不在焉。

  小曼皱皱眉,她强烈地感觉到,父亲和以前比较是变了许多,他的兴趣似乎只在那小小的烟枪上。

  “他们都是流亡学生,没有钱,而且——为激励士气而演唱,是替国家出一点力,”小曼颇为不满。“不只是玩玩的,我也要参加!”

  “你参加那些流亡学生”宗炎颇感意外地。

  “我们需要经费,请你答应支持!”小曼不回答却是继续说,她奇怪,父亲怎么变得如此陌生了

  “支持——好吧!”宗炎无所谓地,“我会吩咐培元,你叫他给钱好了!‘

  “谢谢爸爸!”小曼也不多说,拉了小怡一起站起来。“我们下楼了!”

  “好,好,”宗炎也缓缓靠下来。“叫你妈妈别生气!”

  小曼摇摇头,大步走出那烟雾弥漫的房间。

  “爸爸怎么变成这样了”小曼痛心地,“我几乎——不认识他!”

  “白牡丹把他改造了,”小怡苦笑,“她是个厉害的女人!”

  “她——白牡丹到底想怎么样”小曼担心地,“她——还想要什么”

  “钱,当然是钱!”小怡也是忧心忡忡。“本来她完全没有机会,但——大哥不争气!”

  “她会胜吗”小曼问。云家,总不能败在那样一个唱戏的人手上啊啁。

  “还有我们!小曼。”小怡自信地笑一笑。

  从小怡的笑容,小曼重新有了信心,她想起歌咏团——

  “姐,我终于能为这时代,为我们国家做一点事了,”她突然兴奋起来。“我要亲自去体验真实的一切!”

  “为什么”小怡不懂,在内心的感情和思想上,她们姐妹是绝对不同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宁愿去奔波、流浪”

  “你不觉得那很有意义”小曼反问。

  小怡凝视小曼一阵,虽然依旧不懂,不解,却微笑了。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但并不表示你错或我错,”她很理智地说,“我也希望战争快结束,我也希望全国同胞的士气被激励,只是——并不一定要亲自参加行列,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宁愿出钱!”

  “我不同,我要又出钱又出力,”小曼热烈地,“我常觉得无聊,空虚,但当我决定参加他们歌咏团,你知道吗姐姐,我整个人都充实起来!何况,我们只在大后方工作,比起战场上的人,我们幸运多了!”

  “文翔已经在战场上了,”小怡说,“我的工作只是照顾他和念文,我觉得——这也是爱国的一种!”

  “也好!”小曼俏皮地,“你照顾和支持一个战士,在精神上,也许比我更有意义!”

  “你呢,不是一样吗你忘了康柏”小怡说。

  康柏小曼怔一怔,似乎,今天第一次记起他,看看表,这个时候若不出任务,他该来了吧

  “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小曼嘴硬。

  “问你自己!”小怡笑着走开。

  小曼的心情无端端地又沉重起来,为什么康柏,或是——云家渐渐明显了的纷争

  前线的战事依然吃紧,看不见尽头的战争使人心更疲惫,更麻木,成都的人们连对那一天数次的警报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紧张了,生死由命,不是吗

  只有一群年轻人依然火热,他们没有钱财,没有地位,没有权势,他们却有热烈和强烈的爱国心,他们都是离乡背井的流亡学生,他们也曾消极、苦闷和软弱过,但是,他们终是振作起来,真正地振作起来。他们决定用他们的热血灌注在歌声里,去激励疲惫的人心,去唤醒人们麻木的感情和意志,他们十分努力地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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