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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我是女人。”她眨眨眼。“心眼小。”

  “下午回香港,去见我妈吗?”他忽然说。

  “为什么?”她微微皱眉,立刻放松。“好。我应该去看看她的,不是吗?”

  “竟会转变得如此快?”他笑得可恶。

  “我一直坦然和你交朋友,见伯母并非大事。”她说:“而且今天的了解,使我不必处处防你。”

  “承认以前处处防我了?”他开心的。

  “我不能接受每一个接近我的男人,”她说:“你知道,今天的社会,做一个女性是越来越难了。”

  “这句话已成为名句。”他笑。

  “这是事实。”她说:“无论是不是名女人,每一个女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大多数的人不说出来而已,因对象难求。”

  “你可以讲给我听。”他认真的。

  “你不嫌烦?”她微微一笑。

  公司同事相约去郊游,去西贡一处海边烤肉。这原本是比较年轻和低一点职位的人去的,思曼很少参加他们。但思曼秘书跟她提起时,她心头一动竟然答应了。

  因为“西贡”两个字。

  上次思奕无端端的去西贡兜风,一路上好象寻人般引起了她的好奇,她猜不出思奕搞什么鬼。但是,她决定随大伙儿去。

  当然,还有个原因,她寂寞。

  既然拒绝了傅尧求婚,就不能再多“霸”着人家时间,傅尧该去接近更多女孩子。答应和同事们出去郊游,也是个新鲜尝试。

  近几年来西贡发展得很快,很多新式房子都建筑得很漂亮,再加上许多西班牙式别墅,令这原本寂静的地区热闹起来。

  同事们选的是西班牙式别墅下面的海滩处。

  “上面的别墅是新建好的,只有一栋屋子有人住,所以就算我们吵一点也没关系。”主办的男孩子说。

  傅尧没有来,他的职位太高了,大家没请他。他不在,思曼觉得轻松。

  先是大家围在一起烤东西吃,你帮我,我帮你,男孩子们又献殷勤,气氛很好。有人开了录音机,有了音乐就必有人跳舞。几个女孩子打羽毛球,有些人聊天,七、八个男孩子聚在一起玩扑克牌。

  思曼先前还跟他们聊天,渐渐他们扯到娱乐圈,又扯到鬼魂。她没有兴趣,就悄悄的退出来。

  沙滩上一片宁静,她望望上面的同事们,悄悄走下去。刚才吃了太多油腻,散一会儿步也好。

  她家在赛西湖那儿环境很不错,她却颇欣赏这里的海。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在美国加州海岸边一幢全部用玻璃与大石建的房屋令她印象深刻,她想,如果住那样一幢房子,伴着心灵相通的人,该是天下美事。

  她又望望上面新建的别墅,式样和她向往的玻用大石屋当然不同,但住在里面也很宁静安适吧!对着海——海有种神秘的吸引力。人会不会变得更超然?

  走得远了,同事们的声音已听不到,她该回头了吧?她并不知道此地是否十分安全。

  就在这时候,她看见一叶小舟在浅海处摇呀晃的,舟上没有人,只有一条绳子系于一块岩石处。

  突然间,她想起划船,想起两次和子樵在船上的情形,子樵也喜欢海?

  她摇头。子樵是个过去而不再会重现的人。

  四周望望,真是一个人也没有,就在沙滩上坐下来。她想着那句诗“野岸无人舟自横”,倒也象眼前的情景。古时的文字实在简练优美,象我们现在,形容了一大堆还不如前人清清爽爽几个字。

  又坐一阵,心想还是回去吧!免得同事找她——站起来,看见那小舟还是随着水波飘呀飘的。如果现在能划船倒也不错。

  她卷起裤管往浅水里走去,是不是真想划船呢?她也说不出。走到小舟边,看见舟上竟躺了个人,是个年轻人吧?牛仔裤、白T恤,一本书盖在脸上,想是睡着了。

  乍见有人,心中着实吃惊,雷子樵——不!只是情形相同,人面桃花而已。正想悄悄退走,免得惊扰了别人,舟上的人动了,右手缓缓取去脸上的书,露出脸来。

  “啊——”她的吃惊和震动难以形容,退后一步,整个人坐到水里。

  舟上的人比她更甚,人一坐,几乎翻舟。

  雷子樵?!怎么真可能是他!

  一人在水里、一人在舟上相对而坐,都呆痴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先问。脸上神色又惊又喜。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她也向。也是惊喜交加。

  “我——住在上面。”他指指那新建的别墅。

  “我们以为你在美国。”她说。站起来,长裤已全湿,十分狼狈。

  “回来——半年了。”他说。

  半年?!那不是才去美国又回来?

  “我们不知道,没有人通知我们。”她说。心中有奇异的、难以形容的情绪。

  “事实上我没有通知任何人。”他说:“目前的情形是:我在自我放逐。”

  “很抱歉,我并非故意来遇到你。”她说。

  他没有出声,慢慢从船上跨下来。看清楚了,他手上拿的是本“庄子”,他看中文?且是古书?

  “我家里有干的牛仔裤可换。”他说。径自走上去。

  思曼想一想,心跳的速度加快十倍。怎样的巧遇?她慢慢跟在他后面。

  他走的是不经她来路的另一条捷径,一会儿,她已坐在他的客厅中,玻璃窗边可以望见下面沙滩上的同事们。

  “你与他们一起?”他扔过来一条牛仔裤。

  “公司同事,比较年轻的一群。”她回答。接过牛仔裤,走进他指着的浴室。

  再出来时,她已穿上他的牛仔裤,居然相当合身。

  很奇怪,再见到他时,她并不太觉意外,只有那一刹那震动,仿佛一切——理所当然似的。

  “你怎会加入他们?”他望着窗外。

  “是有些格格不入,可是我希望尝试一下与不同的人接触。”她说:“我不想一成不变。”

  “我却尝试走出人群。”他笑得特别。“你是此地唯一的客人。”

  “人怎能走出人群独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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