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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何哲仍开着他红色保时捷。

  但是还未到山脚已开始塞车,一大排长龙等在那儿,寸步难行。

  “看来我们的计划行不通。”她说。不以为憾。“我们不如回去吧。”

  何哲非常听话,找个机会 转上山,一路通畅无阻。

  “很抱歉令你失望。”

  “没有期望也没有失望。我陪你。”她说。

  “如果你愿意,”他在考虑着措词,“在所有的假期里,我可以陪你。”

  “啊不,”她不能的,他们是两个年代的人。

  “不必陪我,我习惯了在家的生活。”

  他想了一阵,鼓起最大勇气。

  “那么――你陪我罢。”他说。

  雪曼被何哲的直率坦白吓了一大跳,吓得心脏狂震到现在都没停止。现代的年轻人怎么如此盲目地就放出感情――不,或者他像他父亲,但,怎么是她?

  惊吓之余也啼笑皆非。

  她记得当时曾婉转地拒绝了他,并决定以后少见他。他看来颇为失望,但什么表示也没有,只默默地送她回家。

  现代年轻人真难懂。雪曼自认为上一代。

  今天早晨才下楼,珠姐指着大篮花说。

  “何哲少爷亲自送来的。”

  何哲。

  雪曼苦笑摇头。这科荒谬。

  宁儿不在,整个屋子觉得又空又寂静,过惯了这种日子的雪曼上楼下楼,无聊得竟觉得难受。人的改变往往在不知不觉中,这半年她和以往陆学森在世时不同了吧?她那颗心竟想找开窗户往外飞。

  她自己也惊奇,那感觉好象冬眠的虫儿突然醒转,探头一望,啊!春天到了。

  雪曼有跃跃欲试的心情,或者,只开车出门走走也好,只要不再留在家里。

  这种想法在心胸中转了几转,她忍住。等宁儿回来,有陪伴比较好。

  王诺宜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姑姑做了很好的芝士蛋糕,想请你过来。”诺宜斯斯文文。

  “好好,我立刻来。”求之不得。

  二十分钟司机已送雪曼到王家,雪曼喜欢那充满艺术气氛的小屋。

  姑姑做蛋糕的手法真是一流,各种不同的西饼在她手中做出来就是与别不同。

  “任何地方吃不到这么好的。”雪曼由衷地说。

  “喜欢就常来。”姑姑微笑。她和雪曼的年龄不可能差太多,顶多五六岁,但她的成熟平和稳定,给人上一代的感觉。

  “正在家里发闷。”雪曼永远坦白。“想出门又没有伴,也没地方可去。好在诺家来电话。”

  “我永远在家,欢迎你随时来。”姑姑说。

  “认识你们真是太好。”雪曼兴奋。

  雪曼的坦白天真,喜怒形于色和稚气都很得姑姑和诺宜的喜欢,姑姑有点把她当晚辈看待,诺宜觉得自己多了个朋友。

  她们只不过谈些生活中琐琐碎碎的事,只不过笑笑乐乐,整个下午就愉快地过去。雪曼恋恋不舍地望着窗外暮色,小屋里的温馨紧紧地拖着她脚步。

  “雪曼,如果没人等你,不如就在这儿晚餐。”姑姑善解人意。“试试我那宾妹做的正宗杭州菜。”

  “杭州菜啊!西湖醋鱼。”雪曼的心早已留下。“我去打电话。”

  高高兴兴地和诺宜,姑姑结伴,她发现自己的食量比平时多一倍。

  “你的宾妹怎能做杭州菜的?”

  “姑姑教的。姑姑是杭州人。”诺宜说:“我们的宾妹还能说几句杭州话呢!”

  “姑姑,我把厨师送来,你帮我训练几天。”雪曼说:“我最喜欢杭州菜。以前我们常去尖沙咀的天香楼。”

  “全香港最靓的杭州菜在此地,”诺宜连讲笑也斯文。“其它的只能排第二。”

  “我让宾妹去你家几天。”姑姑淡淡地。“家事最简单,任何女人都会。”

  “我就完全不懂。”雪曼说。

  “那是你不做,不能说不懂。”姑姑淡淡地。“我的感觉:做家事的女人最幸福。”

  “必然有很多当代女强人哧之以鼻。”诺宜笑。“那是工人做的。”

  “她们不懂,”姑姑慢慢摇头。“没有经历过,她们不懂。”

  “姑姑,你心中有事。”雪曼捉住姑姑的手,她表达的感情是直率的。

  “谁心中都有事,”姑姑仍然微笑,“重要的是怎样面对。”

  “我觉得你好平静,安宁,快乐。”雪曼望着姑姑。“你的世界一片详和。”

  “时间会锻炼我们。”姑姑说。

  “时间真那么有效?”雪曼皱眉。

  姑姑凝望她半晌:“那得看你的决心。”

  雪曼的眉头渐渐松开,甩甩头,好象想甩开什么似的。

  “我比较笨,常会庸人自扰。”

  “你心地善良,而且――多情。”姑姑说完就笑起来。“你有对多情的眼睛。”

  “从未有人这么说过我,”雪曼又开心起来,“许多人说我笨,十八岁就嫁人。”

  “这也许是你的大智。结了婚避开多少情劫,免得伤身伤心。”姑姑说。

  “有人说一辈子没真正轰轰烈烈恋爱过的人是白活了。”

  “你不以为是妒忌你的幸福?”诺宜插嘴。

  三个女人都笑了。

  这是没有结论的问题,见仁见智,青菜萝卜。有人选择了义无反顾,混身是伤,越战越勇,有人愿平静安详,波纹不生。白不白活,一念之间。

  雪曼过了近年最愉快的一天。

  连睡眠也特别沉,特别香。

  早晨起来,珠姐报喜。

  “宁儿小姐的飞机中午到,已通知司机。”雪曼在早餐后拿出新为卡地亚设计的珠宝图,慢慢欣赏并修改。日子和生活都充满了希望,以前所未有的。

  她真的没想过陆学森去世后她活得比以前更好。以她依赖惯了的个性,她以为会从此一蹶不振,活在愁云惨雾中。先是宁儿,后来的姑姑和诺宜,她自觉都面目一新了。

  “何哲少爷又送花来。”珠姐在一边说。

  “他为宁儿小姐送的。”雪曼说。说得很聪明啊,她不能不赞自己。

  “是。”珠姐笑了。这才正确。“我会告诉宁儿小姐。还有一位王女士送了个宾妹来。在厨房教厨师做菜。”

  “很好。”雪曼好开心。姑姑说做就做,好爽快,好令人喜爱的个性。“教完了让司机送宾妹回家。”

  “哪一位王女士?”珠姐是老工人,有点倚老卖老,什么都想知道。

  “新朋友。”雪曼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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