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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收起你的眼泪,看见我就只会哭吗?触霉头!”他说得一点也不留情。

  “天威,”她吸吸鼻子,抹一把泪。“这几天你到哪儿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我自然有要去的地方!”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只有你一个人在吗?”

  “阿泰也在,”耐雪说,“回来以后——他什么也不说,整个人都变了!”

  天威冷冷的眼光闪一闪,唇边露出一丝近乎冷酷的笑容,也许——他受的打击令他变得如此吧!

  “受过这次的窝囊气,谁能不变,”他拍拍沙发。“我发誓,我傅天威有一口气在,也要他们得到惩罚!”

  “算了,你难道想去拚命?”耐雪胆怯地。

  天威不置可否地冷笑。

  “喂,明天再替我调十块!”他话题一转。

  “什——么?!”耐雪吓了一大跳,十四万还没还,又要十万,怎么行呢?比要她命还要困难?“天威,你说——你说几天就可以还那十四万的,现在——”

  “啰嗦什么?有钱自然会还,还用你讲?”天威好不耐烦。

  “明天七块,下午一定要!”

  “天威——”耐雪的脸变白。“不是我不肯,实在——没有办法,这两天我已经提心吊胆,就怕被发现,再调——我真不敢——”

  “怕什么?程思尧难道不替你遮掩?他不是在追你吗?”天威说得令人心都寒了。“你是不肯帮我忙的了?”

  “不,天威,我——我——”耐雪又气又急,眼泪又流了下来。“程思尧与我有什么关系?这种事——我更不敢被人知道,天威,不能再这样下去,求求你,必须先还了那笔十四万——”

  “沈耐雪,居然翻脸无情,我傅天威是看错了你,”天威从沙发上站起来。“你不是告诉过我愿意帮忙,愿意分担吗?十块这么小的数目、这么小的事你就在推,你这无情无义的女人,我看错了你!”

  “天威——”耐雪叫。心都碎了,天威怎能说这样的话?他分明知道她的全心全意、她的真心真爱,他竟然这么说,他——没良心,是谁无情无义了?

  “别叫我,”他厌恶地挥一挥手。“我讨厌你这种女人,你,林文莲全是一样的货,朝秦暮楚,见异思迁,一个程之洛,一个程思尧——”

  他停下来,似乎突然间联想到什么,发现了什么。

  “啊!真是巧,两个都姓程,我傅天威上一辈子和姓程的有仇,全是姓程的,”他甩一甩头,不知是激动?或是有些狂乱?

  他看来是异样的。“全是姓程的!”

  “你——误会了!”耐雪抹一抹眼泪。“程思尧是我上司,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他似乎发怒了。“你们去喝咖啡,去郊外旅行,去圆山俱乐部,只是上司?你骗得了谁?他为什么不请其他女职员?为什么不用汽车送别的女职员回家?你还想骗我?”

  “不,我没有骗你,真的他只是上司,”耐雪喘息着。“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为你——离开家,放弃学业,放弃一切,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说得好伟大似的,为我放弃一切?”他哈哈冷笑。“沈耐雪,我告诉你,这只是你贱,明白吗?你贱!”

  “你——”耐雪如中雷殛,呆怔得毫无知觉,他说她贱?怎样的一个字?贱?他——不懂爱情?贱?

  “难道不是?你认识我多久就跟了我?”天威冷酷、邪恶地笑。“你既然能脱离家庭跟我,为什么不能跟另外的男人,你这种女人什么事做不出?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了程思尧就想扔开我,连一点小事都不肯替我做,沈耐雪,你——下贱,无耻,你冷酷无情,你——”

  “天威!”耐雪忍无可忍地叫起来,叫声尖锐而绝望,天威竟把她看成这样一个人,天威怕从来也没有真正喜欢过她,天威——老天!怎样的悲剧?属于沈耐雪的悲剧。“你——该下地狱!”

  “你骂吧!我该下地狱,”他的脸色不正常的红。“难道我说的不是真话?我是该下地狱,因为我傅天威今天垮了,没有办法了,以前你怎么不骂我该下地狱?你怎么又甘心情愿的来跟我这个该下地狱的人?你说,你说啊!还说分担,还说帮忙,假话!你们这些臭女人!”

  “天威,你——你凭点良心!”她颤抖着哭泣,天威的话已伤透了她的心,像一把刀把她的心撕裂成千万块,天威,天威,这——不是他的真心话吧?

  “良心?!”他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他是疯了,狂了,他怎能这样又对待她?“你还叫我凭良心?我傅天威的良心总是遇到狗肺的人,我的良心被狗吃了,良心,你有资格说良心,你这薄情寡义的女人,你给我滚得远远的,我再也不要见你,我讨厌你,我恨你!”

  “天威——”耐雪被天威用力一挥,整个人撞在床靠着的墙上,立刻,额头肿起了一个好大的瘤。她又惊又怒,天威总是这么粗暴,他——是真心如此?或是受了太多的打击变得不平衡?天威——不该是这么冷酷的人!

  “不许叫我,不许叫我,”他红了眼睛,整个人都失去了控制。“你滚,你给我滚得远远的,我永远不要再看见你,你滚,你滚,你知道吗?你不及林文莲的十分之一,我讨厌你!”

  耐雪呆怔地坐在床沿,这一句话真真正正的伤了她,她不及文莲的十分之一?原来在他心中,她不及文莲的十分之一?怎样可悲的事实?她这不及文莲十分之一的人竟不顾一切地爱上他,跟着他,竟妄想代替文莲的地位——她傻得多厉害?她错得多厉害?她竟为了这个把她看成不及文莲十分之一的人而背弃了母亲,放弃了学业,放弃了前途,她——原来不及文莲十分之一——在他心中!

  她木然地望着他,这就是她全心全意去爱、去帮助的男孩?他看不起她,他不重视她,他甚至厌恶她,她却爱他,多么不公平的事呢?爱情原该是双方的,是公平的,他这般轻视她——他们之间可是爱情?可有爱情?她望着他,心中火焰熄了,灭了,她变得麻木,变得万念俱灰,她——恨自己!

  “傅天威,在今天我才听到你讲的真心话,”她冷硬地说,“虽然‘很’迟,却不‘太’迟,我不至于把自己也埋葬下去,我不至于赔上生命!”

  “说得好,这难道不是你的真心话?”他是不正常,不正常得分不出好歹了!“不必埋葬,不必赔上生命,摆着经理夫人等着你呢,你为什么还不去?你为什么还不滚?”

  “我——去!”耐雪从床上下来,赤着脚站在地上。“我会去,在你眼中我不及林文莲十分之一,也许在他眼中我比林文莲好上百倍,我为什么不去?不去我才是贱,才是蠢,才是呆,我为什么不去?”

  她哭着匆匆穿衣、穿鞋,胡乱地拿出皮包,又胡乱地把衣服、用品塞在小皮箱,她要离开,她终究是要离开,想不到她全心去爱的人,却给了她生平最大的侮辱和伤害,离开不是不爱,不是不再爱,付出去的怎么收得回来呢?她只是——只是不得不离开,为自尊!

  “你——真贱!”天威像是忍无可忍的抓住她,红着眼睛,全身发颤地用力给她一巴掌。“你真贱,我宁愿——从来没见过你,所有的事没有发生过,你令我——想呕吐,你令我觉得脏,你——你——”

  耐雪捧着被打的脸,泪水沿着腮边掉下来,天威能狠着心一次又一次的出手打她,那表示——全然无情,天威从没打过林文莲,不是吗?她哭、她流泪不因为天威的掌掴,而为自己悲哀,可怜的爱情!

  “你还不走?你还不滚?”天威暴跳如雷。“你赖在这儿做什么?我讨厌你,我恨你,你还不滚?”

  耐雪拿起箱子,用手背抹一抹眼泪。

  “我走了,”她吸吸鼻子,这不是做梦,她知道,她的脸颊还热辣辣地疼痛着。“天威,无论我们之间是什么,但是——我仍然告诉你,我不后悔,你骂我贱,你骂我无耻,我仍然说——我不后悔!”

  她再吸吸鼻子,看他一眼——那是天威吗?或是一个外型相同,而被魔鬼占据了内心的另一人?他是漂亮,是冷傲,是卓尔不群,是与众不同,但——她必须走,即使她仍然爱他!

  爱是毫无办法,一点道理也没有,他那样折磨她,伤害她,她仍然在爱,怎样的爱情哦!

  她去了,直直、僵僵地走出去。经过走廊,她看见为难的、惋惜的、无能为力、无以为助的于文泰站在那儿,她摇摇头,视线避开了那张善良、忠厚的脸,无论如何,她必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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