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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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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阿发,此后无论如何不许她上来!”天威阴沉的。 “老大,”于文泰为难地。“阿发他们怎么敢?谁都认得她是你妈妈!” “她再来几次,我们——还做得下去吗?”天威吼着。 “天威——说实话,我们目前就已经紧得透不过气,周转金不多!”阿泰照直说。 “这——我去想法子!”天威脸色泛青。“目前的局面——你能应付吗?” “暂时可以,”于文泰点点头。“就怕今天晚上客人多,我们运气又不好——” “别说了,我——这就去!”天威冲进浴室。 于文泰对耐雪摇摇头,他知道天威又给耐雪委屈了,但他也帮不上忙,天威的脾气——谁敢说话? “大嫂,你——让他点儿,”阿泰小声说,“他也不是故意的!” “谢谢你,阿泰,我明白!”耐雪点点头,吸吸鼻子。 于文泰走出去,不一会儿天威也从浴室出来,一言不发的换衣服、穿鞋子,似乎不知道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然后,他一转身就往外走,连眼角都不扫耐雪。 “天威——”耐雪关心地。 他只漠然看她一眼,扬长而去。 耐雪如当胸挨了一拳般坐在床沿,好半天回不了神,天威的冷淡,无情的模样,任她再怎么骗自己也不行,天威对她有一丝艾青马?天威看来——根本没把她当人,不是吗?动不动就对她发脾气,也不理她受不受得了的乱骂一通,上次酒醉之后对她说的蛮有感情的话似乎——已在空气中消失。或者那次也不是蛮有感情,只是对她歉疚——是这样吗?歉疚? 她摇摇头,不听指挥的眼泪更多,更快地涌着上来,她——室自作自受,她是活该,所有的一切——全是她自找的,不是吗?她——真贱,天威明明不爱她,天威心中明明只有林文莲,她是——自动送上门来,她真贱,她——她的脸藏在掌心,好伤心、好悲哀的哭起来。 这情形若告诉任何一个人,怕没有人会同情她吧?放弃了学业,背弃了母亲,不顾一切的跟着天威,但——换回来的是什么?换回来的是什么?值得吗?值得吗?她太傻了,她做了天下最蠢的事! 哭了一阵,心头舒服些,毕竟已是大人,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即使是错误,也要面对它。她到浴室洗一把脸,回到房里换好衣服,拿了皮包——无论如何,先离开这儿再说,错误已经造成了,总有一个可以补救的万法。 她从客厅中走出去,没看到天威,阿泰也不见,她也不在意,最好什么人都别碰到,免得又会罗索。 下了楼,阿发正靠在墙上发呆,可能是挨了天威的骂,她不看他,笔直走了出去。 沿着巷子走出马路,她怕自己的眼睛红肿难看,从皮包里拿出太阳眼镜戴上,一边在想,或者——找个清净的地方坐坐,她需要极端冷静地考虑一切—— “嗨!沈耐雪!”有人在招呼她,是愉快、亲切的男人声。 她吃了一惊,声音好熟,莫非——抬起头,果然是他,程思尧。他正坐在他的汽车里,若有所思地望住她。 “哎——程经理,”她硬着头皮招呼。“怎么会在这儿?你的朋友住在附近?” “不,我正在思索你的家是这一条巷子?或是下面一条?记不清了,”思尧笑。“运气真好,就看见你出来了!” “你——”她呆怔一下,他来找她? “星期天太空闲,我在想或者你愿意去郊外逛逛?”他很有诚意地望着她。 “我——”她心中好乱,不想去却也不想推,失意于天威,她喜欢被思尧尊重的感觉。“我打算去洗头的!” “下午,晚上还有大把时间,”思尧打开车门。“你难道不喜欢新鲜空气?” 耐雪望着那打开了的车门,犹豫了两秒钟,终于上车,她感觉到阿发在背后惊愕地望着她。 “中午就回来吗?不会太久吧?”她不放心地问。 “你总是那么紧张,下午你有约会?”他温和地看她一眼。没穿西装的他,白T恤,米色麻质牛仔裤,看来好年轻。 “不——我跟你去得突然,没告诉家里人!”她支吾着。她是紧张,她也——唉!她心中还挂着天威。 “对了,你家门口怎么总站着一个或两个凶神恶煞般的男孩子?” 思尧问。“不良少年吗?” “不——是住在楼下的人,看了——也不觉什么!”她垂下头,她怕被他看出扯谎。 “你喜欢去哪里?嗯,耐雪!”他一边开车一边问。 她心中怦怦的跳起来,沈小姐变沈耐雪,终于叫她耐雪了,这个程思尧——表现得未免太明显了。 “我没意见!”她装作若无其事。“想问你一件事,如果刚才我不出来,你预备怎样?” “我会问那门口的男孩你住几楼,然后上去找你!”他很自然,很理所当然地。 “你不能去!”她骇了一大跳,反应强烈,嚷起来。 “你不可以!” “怎么?”他诧异地。她家里还有老虎吗?正当的拜访有什么不妥? “哎一我是说暂时别去,”她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母亲——很古板,很严厉,很守旧,贸贸然去——我怕她得罪你!” “一九七六年了,还有这样的母亲?”他笑起来。 “天下的母亲永远一样,对女儿又严又紧张,到一九八六、一九九六年都不会变!”她挤出不自然的笑容。 “哦!是这样吗?”他耸耸肩。“我们程家没有女儿,我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而且——你也没得到我同意,怎可就这么到我家?”她故作轻松。 “你同意吗?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去?”他半开玩笑地。 “十年吧!”她也不认真。 汽车驶向高速公路,向车外望望,陌生的地方,陌生的街道。郊外?他要带她到哪儿去? “这条路能把我们带到哪里?”她问得技巧。 “你猜呢?”他在笑。“天边?或彩虹尽端?” “都不像呢!”她也不蠢。“我们这样平凡的人,怎配到那种美丽的地方?” “谦虚是美德!”他望着她。“我们去到的会是一个世外桃源,宁静而美丽!” “有这样的地方?在台北附近?”她不能置信。 “很快,它就会出现在你面前!”他平稳地握着驾驶盘。“如果你觉得累,可以靠着睡一阵,大概还要走四十分钟,到了我会叫醒你!” “那地方很神秘吗?名字却不能说?”她也笑了。离开了台北,她人也显得轻松好多。 “说了就使你失去幻想的快乐!”他摇头。“你爱幻想吗?爱造梦吗?” “问得不聪明,有不爱幻想、不造梦的女孩?”她反问。 “我对女孩子没经验,”他笑起来。“惟一熟悉又最接近的是母亲,可是母亲不幻想不造梦!” “她已超过了幻想和造梦的年龄啊!”她嚷。她几乎已完全当他是朋友了。 “耐雪,你相信男孩子也造梦,也幻想吗?”他说。 “你吗?”她用手掠一掠头发,很美的一个姿势,又绝不做作,自然而潇洒。“男孩子梦也梦见事业,幻想——也是名成利就!” “说得我又俗又铜臭,”他故意叹了一口气。“在你眼里我是这么差劲吗?” “这那儿是差劲呢?难道男孩子也梦爱情?也幻想风花雪月?” 他思索了一阵,不,出了一会儿神。 “世界上没有人不梦想爱情,是不是?”他说。 她一窒,不敢再接腔。再说下去——她怕不可收拾。 “你一直在台湾念书,做事吗?”她聪明地转开话题。 他扬一扬右手,她看见一个设计精巧的戒指。 “我曾花了两年时间去买回这个戒指!”他说得幽默,也有一丝自嘲。 “美国?”她再问。不是关心,这个题目不伤大雅。 “很世俗的一个地方!”他不置可否。“高度物质享受,紧张的生活,强烈的竞争,到处都是压力!” “怎么这样说?台湾的年轻人谁不向往那儿?”她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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