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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能告诉我你预备去哪里吗?”她说,“我们还会见面的,是不是?”

  天威耸耸肩,又摊开双手。

  “总能见面的,”他说,“等我安定了,我会给你电话!”

  “你真不愿住在家里?”她叹息。

  “何必大家不方便?”他笑了。“你该知道今后——我做的是什么事!”

  天智无言点头,她当然知道,天威若不回军校还有哪一条路走呢?他只能回到他的老路上!

  “那这一年多——岂不浪费?”她惋惜,却又帮不上忙,天威的脾气她太了解,无论对与错,决定了的事他永不更改。

  “是浪费,”他冷冷一哂。“生命对我又何尝不是浪费?”

  “昨天你不是说好了回去的?”她忍不住问。她不能想象什么样的事令天威改变。

  “昨天是昨天,今天的傅天威已是另一个人,”他眼中光芒一闪。“天智,别再问我原因,我只要告诉你,我并非你想象中那么好,我再怎么努力也走不好正路!”

  “昨天你遇到谁?”天智开始怀疑,一定有些事故的。

  “我的决定与任何人无关,”他再笑一笑。“你知道吗?当我撕碎台北到凤山的火车票时,我轻松、愉快得无法形容,我不想再为难自己!”

  “你知遘你撕碎的可能不只是一张台北到凤山的车票吗?”她深深地、悲哀地望住他。

  “谁想那么多?”他全不在意。“我只想通了一件事,要发财、要成名立业有许多捷径,走正路的人可能永远达不到目的!”

  “哥哥——”天智心都冷了,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它竟改变了天威的一生呢!“你重视发财和成名?”

  “总要让人知道我傅天威不那么差劲,也要让一些人尝尝后悔的滋味!”他说。

  “还是为——林文莲!”她摇头。

  他冷哼一声,想着林克轩那幅嘴脸,更坚定了他不回去的心意。

  “并不全是,”他摸一摸仍穿在身上的军装。“周俊彬,你是知道的,那样一个小角色也捞起了,一副不可一世的自得状,我看不顺眼!”

  “你真太傻了,你已脱离那圈子,何必再和他斤斤计较?”天智啼笑皆非,为周俊彬?

  “不必劝我,天智,”他吸一口气。“我决定走这条路,我会不择手段地走好,你不以为行行出状元?”

  “这样的状元——也不光彩!”她摇头。

  “有钱有势就光彩,谁管你钱是怎么来的?”天威说,“周俊彬说——老头子也去他的赌场!”

  “什么?!——我不知道!”天智也意外和不安。“就算他去——也没什么关系!”

  天威移动一下,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虽然还有话要说。天智虽然要上学,天威的事却比上学重要太多了。

  “你知不知道老头子二百多万怎么欠下的?又欠谁的?”他问得突然。

  “不——清楚!”天智一震。

  “你不会不清楚的,天智,”天威不蠢,他知道天智没说真话。“这是很重要的,我必须知道!”

  “知道又怎样?你还能有二百多万来还?”她摇头。“趁现在一切还不晚,哥哥,你回去吧!”

  “天智,你该回答我的,”天威很不高兴的样子。“怎么欠的?

  欠谁的,很简单的问题!”

  “真的不清楚,”天智还是摇头,怎么能说呢?天威的暴烈脾气,他会去对人不利的。“你若一定要知道——一去问妈妈吧!”

  “她还没回来!”他拍拍旅行袋。“说了我就走,我知道你还要上学!”

  天智用手掠一掠头发,神色更坚定。

  “我不明白,哥哥,”她说,“你竟会回到你最厌恶的事上,你会快乐吗?”

  “从今天起我追寻的不是快乐,我只要不择手段地达到目的,”他笑。“快乐根本不真实,还没有心神领会,它就迅速地消失了!”

  “你越来越偏激,”她在床沿坐下。“哥哥,你就这么不回去,军校怎么会放过你呢?”

  “我自有方法对付!”他一点也不担心。“天智,你不说我也要走,我也会有办法知道!”

  “哥哥——”天智似乎想抓住他。“他们的事——我们怎么管得了?他们自己去处理!”

  他冷冷地笑一下,站起来又背起旅行袋。

  “再见!”他说,“我们的想法距离越远了,再说下去会伤和气,你好好的走你的路吧!”

  “哥哥——”她追上前一步,他却大步走了出去。

  “傅家能有你一个学好上进又走正路的人已经够了,”他的声音飘过来。“你会有前途的!”

  “哥哥,”天智知道无法阻止,眼泪却是流下来。“你为什么一定要自毁前途呢?”

  没有回答,只有反弹回来的门声,天威走了。

  “哥哥——”天智追出客厅,奔到前面小小的露台上,天威已走到楼下,走出大门。“你要告诉我地址!”

  “你去问沈耐雪!”他留下一个暧昧的微笑,绝然而去,没有反顾,也没有后悔。

  去问沈耐雪?!天智傻了,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听错了话,沈耐雪?!天威去了哪里,沈耐雪知道?才认识一天的女孩,会和天威有什么关系?

  天威的影子已消失在巷口,天智才恢复神智,立刻退回卧室,梳洗、换衣服,来不及吃早餐就赶着出门。和天威谈了一阵耽误了好多时间,她已赶不上第一节课,也罢,赶不上就别去了,她去找沈耐雪!

  天智是知道耐雪的家的,那是在忠孝东路上一幢新建的公寓里,不是最好、最高级的大厦,却也相当不错。天智了解耐雪的家庭情况,耐雪和在银行工作的母亲相依为命,她的母亲是个慈祥却也相当严厉的妇人,她的微笑都有一种令人不可抗拒和违抗的威胁,她从不骂耐雪,她的管教只是用眼光和那又慈祥又严厉的微笑。天智以前见过一次耐雪的母亲,天智很怕她,也说不上什么原因,她明明展开的是慈祥的微笑啊!

  一路上天智都在默默希望着,她希望只有耐雪在家,对着耐雪母亲,她怕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按了半天门铃竟是没有回音,莫非耐雪上学、她母亲去上班?又按了一阵铃,等了一阵,终于失望而退,或者——去耐雪的学校?

  想去就去,再不犹豫地搭车赶去,这件事关系着天威的一生,她不能不重视。

  大学总是比较自由的,再加上天智拿着书本,也是学生打扮,校门口的警卫并没有阻拦她。她在教务处问清楚了教室方向,很容易的找到了耐雪上课的地方,她在教室门外等着,她总不能扰乱别人的上课情绪。

  十多分钟就下课了,她迫不及待地走到门边,她该一眼就找到耐雪的,她全心都是找到耐雪的意念,但——多奇怪,看遍了教室里每一个人,就是不见耐雪,更意外的是文莲坐在角落里!

  文莲也看见了她,犹豫一阵就迎了出来,文莲看来神情很畏惧,眼睛也浮肿,像哭过又像没睡好。

  “天智,你找我?”文莲问。一年多以前她们曾是好朋友,天威也因此而认识,而相恋。

  “不——耐雪没上课?”天智问。

  “没有,也没有通知我,”文莲左右张望一下。“我们到校园里走走!”

  天智跟着她下楼,走进空旷的校园,她也知道,她们谈的事不便被第三者听到。

  “不是天威要你来的?”文莲吸一口气。

  “不是!”天智肯定地摇头。“我找耐雪为另外的事!”

  “我不知道耐雪去了哪里,她没请假也不来上课?”文莲显得魂不守舍。“天智,我和天威的事——你知道的,对不对?也不能全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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