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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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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命了,那真是轻松、愉快的事,硬要和生命拗手瓜,不是太蠢了吗?学好,向上,争取前途——让天智去吧!他觉得自己好疲倦,好乏力,他已无法再走那条辛苦又痛苦的道路了,他只想留下来,不再费任何力气和命运斗争,算他——失败了吧! 失败竟是轻松呢!心灵的重担移去,他顿觉海阔天宽起来,十五个月来,今天才醒悟,不会迟吧! 他坐计程车回家,他打算坦白地把决定告诉天智,他要留在台北,走那条他根本逃不开的命中注定的道路,他根本不是个好人,为什么硬要他假装好人呢?天智会怎么说?怎么想?伤心?失望?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他总不能为天智活?是吗? 计程车在路口停下来,他让司机停车的,因为他看见公共汽车站牌下站着的一个女孩子,那自然不是文莲,也不是天智,是不该来却总又来了的沈耐雪! 天智或者说得对,耐雪——是有些喜欢他! 付了车钱,跳下车,他大步朝耐雪走过去。 “嗨!”他对她挥手,笑容是难见的灿烂。 耐雪怔怔地望住他,是傅天威?或是一个酷似天威的男孩?傅天威会笑的吗?而且这样灿烂。 “嗨!”她也微笑,带红晕的微笑。 “怎么又来了。”他说,轻松愉快得仿佛另一个人。 “我听说在火车站发生了~点事,”她凝视他。什么人或什么事使他改变?“我很担心,赶来看看?” “那件事过去了,”他大方地说,似乎真是心中再无芥蒂。 “我不想再提!“ “真是——这样?”她不能置信。美得开朗、明亮的脸上全是惊喜。 “为什么不?”他耸耸肩。“我不想跟自己过不去,林文莲只不过是个女孩,天智说得对,她又不是最好的,我找她麻烦只是报复,现在够了,由她去吧!” 由她去吧?就这么简单?天威说的,可能吗?昨天还要生要死,斩钉截铁的绝不放手,今天——耐雪咬咬唇,很痛。这是真的! “那很好,真的很好!”她眸中光彩动人,喜悦能使一个女孩子倍增明艳,信吗?“实在太好了!” “还有更好的事呢!”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这清新自然的明艳吸引了他,耐雪真是不错的女孩子!“你想不想知道?” “在知道这件更好的事前,我先想知道——到底你是不是真的傅天威?”耐雪稚气地。 “是外表相同,内心全异的傅天威。”他笑。 “那么,更好的事?” “我不再回军校!”他挥一挥手,肯定、决然地。“我决心留在台北闯荡江湖!” “什——么?”她傻了。不回军校已够惊人,闯荡江湖,这是怎样的一句话? “不要又傻又呆的张大了口,”他皱眉。“留在台北,就这么简单,你听不懂吗?” “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你不欢迎?”他夸张地。“来,来,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让我告诉你怎么回事!” 她迷迷糊糊的就随着他走,对着他的灿烂笑容,她如被催眠,当光线一暗、笑容消失,她才发觉已坐在一间不知名的餐厅里了。 “怎么回事?”她问。所有的事都使她疑惑,她什么都要问。 “做好人,走正路是件好累、好辛苦的事,尤其对我——” 他笑得古怪。“我天生邪恶,又贪图安逸,还是台北的吸引力大,发展也大,我留下了!” “发展?”她悄声问,眼中闪动的全是问号。 “就是闯荡江湖!”他又笑了。昨天他全无笑容,今天他不停地笑,真是完全不同了。 “我不懂这几个字,现在不是古代,怎么闯荡江湖呢?”她摇头。 “邪门歪道。”他耸耸肩,他真是漂亮得无与伦比。“现在不懂,以后也会懂!” “以后?!”她眉心微蹙,有以后吗? “怎么?这么快就后悔了?”他夸张地。 “后悔?你说什么?”她叫起来。 “你说过想帮我忙,想尽点力是不是?”他似笑非笑,很没有真诚的可恶。“我留在台北,你总不能不理我,难道不能有以后?” 她不喜欢他那神色,毫无真诚,令人看了生气。 “你以为事事都由你安排?”她收敛了笑容。 “我只安排自己,不安排别人。”他拿一粒方糖吃了。“你的事你自己考虑!” “我?!我有什么事要考虑?”她问。 他心中对她并无邪念、恶意,他只是故意装出那种样子,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似乎——在文莲那儿受的委屈、受的气都在耐雪身上发泄了! “要我说得一明二白?”他残忍地。“你替林文莲,怎么样? 肯不肯?” 耐雪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眼中迅速浮上一层委屈的水雾,这话太可恶,太伤人,代替?!当她是什么?感情的事可以代替?简直——岂有此理,简直欺负人! “你——混蛋!”她站起来,咬着唇,含着泪大步奔出去,她全身都在颤抖,她被气坏了。 他混蛋吗?喝一口咖啡,他得意地笑起来。耐雪的神色很令他畅快,畅快盖过了那丝淡淡的歉意,他无意报复文莲,但——他会再找耐雪,就算他混蛋吧!做混蛋却是快乐呢! 当天智突然间醒来时,晨光已从未拉密的窗帘缝中透进来,看看腕表,很准确地指着七点钟,她是规律的,感情、生活习惯、甚至做人的原则她都十分规律。看那窗帘缝中透进的晨光就知道,今天必是阴沉晦暗,她似乎能嗅到阴雨的气息。 正预备起床,下意识的感觉屋中好像还有人,有人——她转头望望,天威,她苦等整天整夜的哥哥正沉默地、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她。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翻身坐起,心里一阵轻松,笑容也展开,他毕竟是回来了。“为什么不睡觉?你在我屋子里坐了多久?” 天威微微皱眉,拍拍地上的旅行袋。 “我等着告诉你,我走了!”他漠然不动地坐在那惟一的沙发上。 “今天回凤山?”天智跨下床,这才发觉屋中弥漫着一阵令人不安的气氛。“你——哥哥,难道你——” “是的,我已经决定了!”天威淡漠却是肯定。“无论如何,我该告诉你一声!” 天智的脸色迅速的有了变化,一声沉重又无奈的叹息在她心弦颤动,她深知无法改变天威的决定——世界上怕没有人能改变他。然而他这么做值得吗?他难道不知道会赔上自己的一生? “你考虑清楚了?”她使自己看来更冷静,她必须这样,她不能再有一丝一毫刺激天威。 “是!”他嘴角闪出一抹令人心冷的笑容。“我相信我选了一条最适合我的道路!” “这一年多来你在军校做得很好!”她还在尽最后一丝努力。 “你不以为军校生活适合你?” 他不屑地瘪瘪嘴。 “不必劝我,我相信属于我的道路是早就被定好的,”他说,“桐油瓶始终要装桐油!” 天智心中又急又担心,却又不知道该讲什么,她呆呆地望着他半晌,一夜未眠的天威看来是疲倦晦暗的,一如那天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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