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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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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钱,更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是个纪念章,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就接住了。 “这是我属下所有机构的徽章,这一枚总裁的,你留著,等你有机会到美国,看见有这徽章的地方,你进去,你可以得到任何你需要的帮助!”他显得很骄傲似地说。 我呆一下,想不到这枚小小的东西也有那么大的力量,我想还给他,他已转身走出去,连让我说谢谢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样?”柏光悄悄过来问我。 “没什么,他总算想通了!”我笑笑,收起徽章。即使这小徽章真有这么大的力量,我也不会用上,因为我永远不会去美国,我等待的,是辛的学成归国。 “美国人虽然幼稚,鲁莽,也有豁达的一面!”柏光说。 阿兴匆匆从外面进来,经理不在,他不必像老鼠一样地躲著。跑到我跟前,他大声说: “贝小姐,你真傻,赖特先生是一等一的富翁啊!” “阿兴,少多嘴!”柏光阻止他。 他很怕柏光,心中却藏不住话,圆圆的脸涨得通红。由于他的声音,柜台所有的职员都注意我们了。 “赖特先生说,刚才那信封里是两千美金,送给贝迪小姐当见面礼的,贝小姐不要,真是——”阿兴又说。 立刻,我敏感地察觉到四周惊讶,不信,羡慕的眼光,使我窘得难受,却也使我觉得骄傲。 “真的?阿兴!”吕纬问。 “当然,两千美金是我交给贝小姐的,赖特先生说,是陈先生送回去的!”阿兴得意地说。 吕纬看看我,又看看陈柏光,脸上神情很奇特。 我听见四周议论纷纷,我不再理会,这件事已经结束,在我良心上,我觉得做得对! 一件事结束,常常引起另一件事开始。 很自然的,我跟吕纬接近起来。 也许是我对他印象的改变,也许我们是工作上的搭档,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就变得无话不谈。在我,总觉得大家都是年轻人,好像学校里的同学一样,在一起吃吃消夜,休假时看场电影,下班时一起回家,是很平常的事情。有时,我甚至会不当他是男孩子,把辛在美国的点点滴滴告诉他,或者,说得更清楚一点,我当他是自己的兄弟一样看待。 对于这件事,陈柏光始终不置一词,用旁观者的态度,冷冷地看著我们。我知道他对吕纬有成见,但是,人与人之间不经过接触,怎能了解呢?我很想找个机会向他解释吕纬并不坏,看来,是他不给我机会。 另一件奇怪的事,那曾经尖刻攻击过我的叶雅莉,忽然一反常态,自动对我表示友善,而且友善得过分。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有原因,但我不计较这些,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贝迪,趁现在没有客人,我们吃饭去!”雅莉说。 我向吕纬交代一声——职务上的,随著雅莉走向地下室。正当吃饭的时间,餐厅中的人相当多,都是些不同部门,认得面孔而不打招呼的。在酒店里的职员,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各餐厅中有男侍者、女侍者,有大师傅,有清洁工人,旅馆部也有男女侍者,惟一可以分辨身份职务的,就是那身制服。 在所有人眼中,柜台的职员高人一等,学历不说,男的穿西装,女的穿旗袍,已是令人侧目。所以,当我和雅莉走进餐厅,时,所有的眼光都对著我们。 当初,我曾为这些注视而窘迫过,如今,我也学会了仰著头,把眼光抬得高高的——其实,我一点也没存轻视他们的心理,只求避开那些视线而已。 我们在角落上找到两个位子,一人捧一个餐盘过去,开始迅速地吃那已不再热的饭菜。 “贝迪,有件事——吕纬跟你提过没有?”雅莉突然问,她的语气有些犹豫。 “没有,什么事?”我有点奇怪。吕纬平日也很少和她说话,难道还有什么关系? “没提起——”她皱著眉,感到有些意外。“怎么可能?” “到底什么事?雅莉,你告诉我也是一样嘛!”我说。 “好吧!”她喝口汤,说,“关于账的事!” “账?我不管钱呀?”我小声叫起来。 她立刻用手压住我,很神秘的样子,好像怕人听到。 “小声些!”她说,“这是——对我们大家都好的事!” “对我们大家都好?”我充满疑惑,公司的账怎么可能对大家都好?除非——贪污,我的心一阵收缩。 “是的。”她兴致勃勃,“每人最少可以分到五块美金一天,你算算,比我们的正薪水还多!” 我尽量把头压得更低,我已听见那贪婪的声音,不敢再看那贪婪的脸。我并不是自以为清高,更不是不爱钱——世界上谁“真”不爱钱呢?我只是怕,也不敢要不该我得的钱。 “我知道你会害怕,但是,没有人会查得出!”她更得意。“吕纬和你,加上我和阿咪四个人合作,天衣无缝!” 我很想告诉她天下没有纸能包住火,但是,我突然警觉我所处的完全是被动地位,我生平第一次这么聪明。你想想,雅莉刚才问吕纬有没有提起,显然吕纬已经与她们合作,四个人里只剩下我,如果我不答应——我不知道后果会怎样。我自信没有告发的勇气,因为我没证据,公司也不会一次开除他们三个人,我已知道他们的秘密,我不知道我还有哪条路可走。 我的手心直冒冷汗,爸爸穷困一生,有多穷就有多清白。我这初出茅庐的大女儿,难道要替他蒙上污点?不答应他们势必不行——除非我辞职离开。我心里矛盾极了! “那么——要我怎样?”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简单极了!”她的声音充满兴奋,和我完全相反。“有些客人你不必填账卡,搬出的时候我和阿咪收钱!” “行吗?”我开始发抖,我的良心感到极度不安。“公司不是蒙受了很大损失?” “公司!”她不屑地嗤之以鼻,“公司算什么?它也不在乎这一点小钱。再说,你没做过,不知道,做酒店这一行的,从上到下,谁不这样!” “我——不明白!”我放下筷子,偷看她一眼。 贪婪的欲望,金钱的引诱,使她的脸变得陌生。我忽然想起老秃子,如果把我换成她——不,我不能这么想,人都有缺点,有弱点,没有十全十美,我只是在这方面比较坚强而已。 “还不明白,”她靠近我。“你知道餐厅、夜总会的出纳每天捞多少?侍者又捞多少?还有,我们的经理,会计主任,你以为他们不捞?不捞小钱倒是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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