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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希望你们只是找他上节目。”

  可宜笑着拍拍她的手,然后专心欣赏那男孩唱歌。他的神情除了冷之外,还有点反叛,眉宇之间有一抹不羁,而歌声的怪异——真像向人间提出控诉。

  实在是个独特的男孩子,就像当年独特的英之浩。

  男孩子旁若无人地自弹自唱了三首曲子,在掌声中走回自己的角落。他们看见,他是单独来的,他的面前只有一杯啤酒。

  “让我过去。”哲人拿着酒杯站起来,慢慢走向那男孩。

  男孩子很错愕的样子,哲人已递过名片。他看一眼,错愕之外更加添一抹意外。不知道哲人对他说了什么,他背着吉他,拿着啤酒随哲人回来。

  “宿玉,叶可宜,”哲人指着她们介绍。“他是仇战。”

  仇战。像他的人一般特别的名字。

  仇战点点头,坐在哲人旁边。他的人很冷漠,一如他的外表,墨黑的眼镜后是一片深沉,他望望可宜,然后把视线停在宿玉脸上。

  “我见过你?”他问得唐突。

  “没有。也不可能。”宿玉强自镇静,莫非冥冥中一切自有注定?他说见过她?

  “或者是。我才从美国回来两个月,”仇战说:”离开4年,这城市改变太大。”

  “在美国念书?”可宜问。

  “可以这么说。我并不只念书,我做一些事,也唱歌。我并不喜欢美国,所以我回来。”他说。

  “因为家在这儿?”可宜又问。

  “不。没有家人。”他冷淡地说:“我来自越南。”

  “哦——”大家释然。

  他的神情、他的模样、他的歌声都特别,像看透世情,看似反叛,又似控诉。他经过战火洗礼。

  “以前来过香港?”哲人问。

  “住过 3个月难民营。”他说:“万象深刻。”

  “这次回来——为工作?”可宜问。

  “有机会的话。”他不置可否。

  “打算久留?”哲人问。

  “看情形。”仇战望一眼一直不出声的宿玉。“如果可能,我想回中南半岛一行。”

  “回越南?”可宜吃惊。

  “捡回来的命我很珍惜,不会白白送死。”

  “总有个回东方的原因。”可宜不放松。

  “没有。”仇战心平气和。“我拿到了文凭,有了正式美国护照,我可以到任何我喜欢的地方,是不是?”

  “可是想——找寻失散的亲友?”宿玉说了第一句话。

  仇战意外地望着她好久、好久。

  “只是做白日梦。我相信要找的人早已死了,她是我的姐姐。”他说:“我了解她,她不愿活着受那种罪的,她很刚烈。”

  “她——像我?”宿玉犹豫一下。

  “不。怎么可能?”仇战立刻摇头。“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她非常刚烈,你却柔。”

  宿玉柔?恐怕他看错了,她也刚烈,她非常明白自己。可是——何必告诉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呢?

  “你刚才说‘我们见过’?”宿玉说。

  “我是有这种感觉,”仇战承认。“我已来了两个月,很有机会在街上遇到过。”

  “也许。”宿玉不想深谈。

  她突然觉得害怕,没什么理由,很突然的。

  “我认为你唱歌的风格极独特,可有兴趣上电视?”可宜很了解宿玉。

  “有钱赚吗?”仇战问。

  “自然有。”哲人笑了。他喜欢仇战的直率。”工作得酬劳,天经地义的事。”

  “一言为定。”仇战露出一丝笑意。“我是个现实的人,喜欢把一切先讲清楚。”

  “我们都是,”可宜先向他伸出右手。“很高兴今夜认识你,你是很特别的一个人。”

  “今夜很幸运,认识了你们。”仇战看着他们。

  “你还没找到正式的工作?”哲人问。

  “没有。根本一切还没开始。”他摇头。“我学电脑,最现实的东西,找工作大概不难。”

  “绝对不难,这一行缺人,”可宜说:“翡翠,你们银行请不请电脑人才?”

  “我回去问问。”宿玉答。

  仇战的眼光又落在宿玉的脸上。

  “她叫你翡翠?但是你不像,充其量是块璞玉,白色的。”仇战说:“你看来很失意。”

  “说得对。我很失意,未婚夫死了两年,被人——枪杀的。至今我不能忘怀、不能释然。”宿玉坦白得令哲人和可宜都震惊。

  “翡翠——”可宜叫。

  “我很抱歉,没想到事懂原来这么严重、这么残酷,”仇战是真诚的抱歉。“我以为女孩子的失意只不过是和男朋友吵嘴什么的。”

  “那是你低估了现代女人。”可宜立刻说。

  “我承认。是我不对。”

  “没有人怪你,”宿玉淡淡地笑起来。“我刚从美国回来,刚参加末婚夫两周年忌辰,我是在情绪低落,是自觉失意,你没有说错。”

  “你对他的死刻骨铭心?或是对他的感情?”仇战问。

  宿玉呆一下,她从来没这么想过。她对之浩整个人刻骨铭心,死与感情,可以这么讲吗?

  “你该仔细的想一想,或者会有点帮助!”仇战诚心地说:“两年了,你不该还这么低落。”

  “你不以为是一辈子?”宿玉不以为然。

  “一辈子是很不现实的话,因为很不可能,”仇战说:“一个人为另一个人牺牲一辈子?这不是我的哲学。”

  “但是你不能代表所有人。”宿玉不示弱。

  “也许。我只希望你仔细的想一想,我希望你快乐,真话。”仇战说。

  宿玉真的呆住了。又一次缘分?一个陌生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下班从银行出来,宿玉就看见天白的车。

  “可宜临时通知我来的。”天白解释。“她说你们共同发掘出来的新歌星立刻要录影。”

  仇战。那七分像之浩的人。

  她坐上他的车,任他送她到电视台。

  她下车,他仍然坐在车上,没有随她进去的意思。

  “你不进去?”她转头问。

  “公司里还有点事,做完了我再来。”他挥挥手,走了。

  可宜派了助手在门口等她,她就立刻进去。心里倒是有点奇怪,天白今天的表现颇特别。平日他断不会为公司的事而失去与她在一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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