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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她的脸红起来。他赞她可爱。但他并不爱她──她心中依然十分开心。

  还不是晚餐时间,所以他们只是轻松地喝着餐前酒,吃一点小食。

  “见过皓白父母了吗?”她随口问。

  “没──有。”他答得迟疑。“她还没安排好,大概快了。”

  “对不起,我以为你们已经见过面。”她歉然。“其实见不见也没关系。”

  “也许皓白嫌我还不够好──”治邦说。

  “不会不会,”嘉芙急忙打断他的话。“有你这样的男朋友,还有甚么可挑剔,可不满的?”

  “还是你对我最好。”他爱惜地抚弄一下她的头发,像大哥哥对小妹妹。

  “我讲的是真话嘛。”她的脸又红了。

  他们悠悠闲闲地又聊一阵天才开始点菜。他要了鱼,也强迫她吃鱼。

  “我平日少吃鱼。你陪我吃。”

  “原来你也霸道。”她笑,欣然接受。

  “我从不霸道,但对着你──不知道,很自然会这样。”

  “对皓白呢?”才出口,她已知道自己太多口。

  “她比我霸道,是年纪还小吧?我当然让她。”他的声音充满了爱意。“她从小被宠坏了。”

  “能被人宠是幸福的。”

  “你喜欢的话我宠你。”

  “对不起,我怕不能习惯,”她拒绝。很自然就认为,她不要跟皓白一样。

  渐渐地,餐厅里人多起来,整个长廊终于坐满了人,在经济不景气的今天,此地仍然能维持好生意,真难得。

  嘉芙偶一抬头,看见相拥着走进来的两个人,哥治与皓白?!她呆怔了一刹,立刻低下头,装做甚么事都没发生,继续跟治邦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其实她震惊得想躲起来,好像犯了错被老师抓着的小学生。她不停地祈祷着,别让皓白发现他们,千万不要。她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怕治邦受伤害。

  不知算是冤家路窄,又或是该发生的事始终要发生,皓白和哥治竟坐在他们不远处,仅仅隔着两张桌子。唯一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发现嘉芙和治邦就在附近。嘉芙心中不停盘算着。等会儿离开时该怎样才可避免一场尴尬?

  侍者殷勤地招呼着哥治与皓白,他们显然是熟客,尤其哥治,改不了他嚣张的毛病,说话的声音比任何人都大。

  好在──真是好在治邦背对他们,要不然嘉芙不敢想象,情况会怎样?

  她愈来愈心不在焉,尤其皓白爱娇的笑语一阵阵飘过来,能不能借两只手来掩住治邦的耳朵呢?可幸的是治邦全然没注意,依然在笑,在讲,看来神色自若。上帝保佑。

  终于吃过甜品、喝过咖啡,结了账,他们一起站起来,治邦转身──无可避免地,他看见哥治正亲热地握着皓白的手,而皓白笑得那样娇美深情。

  在治邦看见他们时,皓白也看见了治邦。嘉芙亲眼看见她眼中的惊愕,意外和一刹那的难堪,然后她收回被哥治握着的手,展开了一个像面具的笑容。“嗨!治邦,嘉芙,你们也在?”她向他们打招呼。

  “嗨。”嘉芙在治邦背后,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他的声音听来平稳自然。

  那个从来傲慢的哥治也抬起头,看他们一眼,没甚么表情。

  “我来介绍,我的朋友嘉芙与治邦,”皓白大大方方,若无其事地说。“他是哥治,我未婚夫。”

  治邦竟然不动声色地与哥治握一握手,说声哈罗,才带着嘉芙走出餐厅。

  他走得很快,直冲到停车场。

  嘉芙不敢出声,只紧紧地跟着。她恨自己的存在,这会不会令治邦更窘迫?

  他们坐上车,她偷看他一眼,他并没有显得太异样,只有点恍然。

  汽车驶离停车场,驶向中环的方向。

  “终于明白她不让我见她父母的原因。”他自嘲地说。

  她不敢答腔,怕讲多错多。

  “她聪明。若我硬要见,岂不更尴尬?”他笑起来。“我竟这么蠢。”

  “不关你事──”

  “当然关我事,我连对方底细背景都没弄清就一头撞过去,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不是你错,是她一脚踏两船。”嘉芙说。

  “不要怪人家,是我自己不好。”治邦摊开双手。“我天真。”

  “感情的事原没有道理可讲,你对她──真是一见钟情。”

  “我没有后悔,只是──该早些告诉我,免得我当小丑。”

  “你刚才表现极好,谦谦君子,大方仁慈。”她一再地说。

  “别安慰我。”他苦笑。“其实他们一进来时我已看见,我用了许多间掩饰自己,伪装自己,刚才我只是在演戏。”

  “你没回过头,怎能看见?”

  “我发现你突然呆怔,而且我从你背后的大玻璃已看见他们,”他摇头。“你比我表现得更好。”

  “我不是当事者,事不关己。”

  “还说事不关己,你的笑容勉强,愈来愈恍惚,以为我真看不到?”

  “我不会演戏,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他说:“今夜遇见,大概是天意,天助我也。”

  “你──一点也不难过?”

  “我是人,怎会不难过?”他望着她。“幸好有你陪我,真的,若我单独碰到,我不知该怎么做,幸好有你。”

  她淡淡地笑着,心中却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思绪,有些高兴,也替他难过,又庆幸,又莫名地矛盾,不安。没有了皓白,以后──会怎样?

  “很荣幸能帮到你。”

  “怎说荣幸?我们是兄妹,是手足,是亲人,就像你和嘉麒。”

  就像她和嘉麒──才燃起的希望即时灭了一半。

  “现在你──回家吗?”她关心地问。

  他一阵犹豫。“如果不太为难,能否陪我喝杯酒?”

  “可以。但答应我,不许喝醉。”

  “保证不会。”他举起右手作发誓状。“我只想有人陪着,我怕回家会忍不住触景伤情。”

  “别告诉我你会流泪。”

  “谁知道?”他耸耸肩。“现在我还没有审视伤口,不知道伤得深不深。”

  “若你哭了,明天别告诉我,”嘉芙故意大声说:“最讨厌会哭的男人。”

  其实她只是不忍,治邦若流泪她会心痛,只是她不能讲出来。

  “会尽量克制,”他叹口气。“想不到两次恋爱都无疾而终。”

  “两次?”

  “头一次是暗恋陌生人,第二次是自作多情,”他用力打自己脑袋。“对我来说都付过感情,大概别人看来会觉得可笑。”

  “不可笑,凡是真情都不可笑。”她说。

  “谢谢你。”他抓住她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他们去了一间酒廊,他一言不发地开始喝闷酒,不难过是假的,总要有一个发泄的方法,她由得他喝醉一次也不会太伤,他仍年轻。

  为怕一个人无法掌握突发的情形,她偷偷打电话想找嘉麒帮忙,但他不在,母亲说他在医院加班。

  在无法可想的情形下,她试打伟杰的手提电话,幸运地找到他,他立刻赶来。

  治邦应该是醉了,他双眼发直,眼光散涣,脸色绯红,但他醉得很乖,很可爱,非常沉默安静。伟杰帮着嘉芙把他送回家,安置他上床休息后他们才离开。

  “他怎么会这样?”伟杰不解。“治邦是我所有朋友中生活最有规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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