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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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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识我们?”梵尔问。 “不认识你们,但知道必有人会来!”他说得玄奇。“我等了太久,快七十年了。” “为甚么等我们?”少宁移动一下身体。 第七章 农敬轩眼中突然睛光一闪。 “为甚么你们来?”他反问。“我相信有同一理由,为同一件事。” 两人说不出话。农敬轩能未卜先知? “我早已见过你们。”他淡淡一笑,那种神情彷佛看透世情,看化人生,眼中一遍清澈澄明。 “你早已认识我们?”少宁不安。 “那一次,你们的车在我对面而过,我——返转头跟着你们,然后越过你们的车回到家里,记得吗?” “那次——”梵尔倒吸一口凉气。“我们看见车中的女人,以为是熟人,后来追上去知道看错,但车中始终是女人。” “除了司机,只有我一个人。”他说。 “不可能,我们还以为九姨婆。”少宁叫。农敬轩眉头突然紧皱在一起。 “九妹?”他不能置信的说:“你们可是说的俞家九小姐?” 梵尔整个身体从沙发上弹起来。 “你认识她?” “她在香港?”农敬轩坐直了。 “我们——需要你的故事,是你口中当年的故事,人和事,”她急切又不稳定的说:“相信你的故事最正确,最清楚。” “我——并不知道甚么故事。”他茫然。 “那你为甚么等我们来?”少宁问。 “我以为——你们想去看她的墓。”他说。 “她——方淑媛?她有墓地在这儿?” 农敬轩点点头又点点头,眼光突然变得好温柔,充满了深深的爱意。 “你们不是为了她来的吗?”他说。 “墓地在哪儿?请带我们去。”梵尔喘息,她变得十分激动! “我让他们备车。”他拍手,服待他的人应声而人,听他吩咐后一声不响的离开。 “我可以送你去,我有车。”少宁说。 “我习惯自己的车。”他摆摆手,举手投足间十分有威严。一看就知绝非平常人。 “请说——方淑媛的事。”梵尔请求。 他眼中瞳孔渐渐收缩,却是一声不响。佣人再上来,推着他的轮椅进入一架小小的可供四人的电梯。梵尔、少宁很窘。 电梯一直落到地上停车场,黑色的古老宾利和穿制服的司机已等在那儿。 农敬轩被佣人抱上汽车,看来他的双腿已不良于行。 他挥挥手,司机立刻驶出花园和大铁门,根本不用吩咐,他彷佛已知去何处。 “你能说——方淑媛的事吗?”梵尔柔声问。农敬轩触电般转头看她。 “你的声音和她一模一样。”他说。 少宁皱眉却是不语。刚才梵尔的声音完全不像平日的她,难道——不。 “请说。”她又说。 “淑媛是我未婚妻,我极爱她,”他开始慢慢叙述。“在上海,她是城中风头最劲的人,因为她的美貌,因为她的家世,因为她的为人,也因为我——父亲当年在上海权倾一时。” 他们静静听着,迷惑是否今日能解。 “我们是最羡慕的一对,我们互相因对方而骄傲,我们很快乐,摆在我们前面的是光明康庄大道。我们甚至计划去美国读书,耶鲁大学已接受了我们。可是——”他的眼睛变得阴沉。“那次在俞家遇见了他。” 高绍裘,必然是他。 “就那一次,淑媛变了。”他深沉叹息。“与她在一起就像舆一个躯壳,没有心,没有血,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再也不是以前那温婉可爱的她。他们私下来往,本来我不知道,是方家大厨的儿子无意中说出来。他每次接她都不敢进屋,毕竟那不是光明正大,那有违道德。” 他胀红了脸,眼中射出愤怒的光芒。事隔七十年,他仍然那么激动,可见当年他受的伤有多深多重。 “他们相爱。”梵尔说。 他又妒又恨的看她,然后又转向少宁。 “不必用不屑的胜利者眼光看我,”他叫。他把少宁当成高绍裘? “你不会赢,一定——始终你赢不了。” “农老伯……”少宁吃惊的叫。“你说甚么?” 他立刻清醒,慢慢的令自己情绪平静。 “我用尽了任何可行的办法,甚至哀求母亲去劝她,可是她连见母亲都不肯。最后,我只能找到他的妻子,俞家二小姐。” “二姨婆知情?”少宁意外。“她不是一直到方淑媛失踪后才知道的吗?” “她早知道。我们还商量过应该怎么办。她想得回丈夫,我想挽回淑媛。我们是那样急切,你知道,我宁愿用全世界的一切来换回淑媛,我是那样爱她。” 他的眼睛变得悲伤、深情又迷茫,好像方淑暖又在他面前,他在尽力挽回。 “你看也不看我,”突然问他指着梵尔。 “当我透明似的,你眼中只有他,你对他温柔深情的笑,你挽着他的手走在公园里散步,你那骄傲的微笑,像在说他是世界间最好的男人,而我是那么微不足道。淑媛,你何其残忍!” 梵尔下意识的移开一些,显然年老的农敬轩又迷糊起来,把她当成方淑媛。不算狭小的车厢中,她十分不安。 “我一直派人监视着他们,”他又说“他们”,看来又正常起来。“一直有他们的动态。我知道淑嫒去医院检查,她有了孕,是他的。我愤怒的想杀人,想杀了他,可惜我自卑,我怕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我告诉了准岳父,他大为震怒,把她关在家里再也不许出门。” 他停下来,怔怔的再说下去。 “后来呢?” “也许是我错。真的是我错,我买通流氓把他毒打一顿,他受了重伤。过了几天,她就失踪,他们一起在上海消失,从此不见踪影。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后悔,我做错了,一定是。我逼走他们。于是我一直等,等到今天,终于见到你们。” “你以为我们是谁?” “自然——是他们后代。” “但是你说带我们去看她的墓。” 他呆在那儿,连回答也忘了。 “她的墓,不是吗?”梵尔小声提醒。 “啊——是。我们正在路上。”他恍然。 “后来你再见过她吗?”少宁问。 “她?你说淑媛?”他沉缓的摇头。“没有,从此再也没见过,直到今天。” “但是她的墓——”梵尔不解。 农敬轩也不答,像在苦苦思考着甚么。 少宁悄悄握着她的手,要她别着急,反正就要看见墓地。 是个美得令人意外的私家墓园,墓碑并不多,都已古旧,看来上了年份。 下了车,他带他们穿过青草地,走向最后的那个墓。 十分雄伟又讲究的墓地,西式,布置得就像一个小花园,没有一根杂草,遍植鲜花。 墓碑上有张照片,梵尔悚然吃惊,因为她在照片上看到自己。 方淑暖和她真是那样相似。 农敬轩不再理会他们,坐在轮椅上默默的望着碑上的照片。 “你为她立的碑,建的墓?”梵尔问。 农敬轩视线仍在那碑上,只轻轻点头。 “但是你说再也没有见过她。”她再问。 他又点点头,令人更加迷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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