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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然后,他们出发赴上梅。带着简单的行李,他们直奔国际饭店。

  大陆和台湾一样,酒店都称“饭店”。国际饭店在外滩,古老的有近百年历史。

  “为甚么住国际?”她问。

  太多更新颖豪华的酒店,为甚么不住?

  “你将知道原因。”他眨眨眼。

  他订了两个毗邻的房间——他订两个房间,他依然尊重她。他是君子。

  “我们在酒店里的夜总会吃晚餐,你休息之后预备,六点半我来接你。”他带她上楼。

  房间极大,中间还吊着水晶灯,有一组沙发,还有一个可容人走进去的衣柜。衣柜的门上有雕花,黑色。有丝恐惧感觉涌上来,许多关于酒店有鬼的传说涌上心头。

  匆匆冲凉,换上唯一带来的晚装,那是件复古的丝绒长裙,穿起来有二十年代上海的的风味。她化了淡妆,把头发梳子,夹了两枚今年最流行的假钻石发夹,穿一双复古高跟鞋,益发显得古典。

  六点半,他准时敲门。

  门开处,他目瞪口呆的望着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怎么?不喜欢这打扮?”她问。

  “我一定在梦中见过你,真的,就是这样子,头发,衣服,鞋子……”他喃喃自语。“简直一模一样。我——真的见过你。”

  “当然你见过我。”她主动的挽着他的手臂,推着他前行。

  目前的环境,气氛都令她强烈的不安,恐惧的感觉再一次涌上来。

  走进夜总会,她呆怔一下,熟悉的感觉扑面而至。来过?当然没有,那种似曾相识——啊!电影中见过,是不是?有套成龙的甚么电影,就是这样。

  熟悉,令她感到亲切。他们被带到最好的座位上,一大束又厚又大的东京红玫瑰在那里欢迎着她。

  “东京玫瑰?”她惊喜。在这儿不可能买到。

  “我请花店空运过来,只要你喜欢。”他微笑。

  让花店空运来的?有人为她做过这样的事吗?没有。为甚磨她觉得这么熟悉?觉得曾经经历过这

  样的情节,这样的画面——她恍惚的望着他,连他的笑容都这么亲切,绝对不是第一次见到。

  当然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但那笑容,那眼神——远古以前的记忆,是这样吗?

  他轻吻她面颊,服侍她坐下。

  旁边有几个外国游客模样的老年人,用力鼓掌,并用欣赏赞叹的眼光望着他们。

  少宁很有绅士风度的对他们回报以鞠躬,梵尔也转头微笑。

  她的脸因兴奋而微红,灯光下更美更动人。少宰忘形的抓住地深深吻着,她下意识缩回,那么多视线在她身上啊!

  “为最美丽的一对干杯。”一个老年绅土叫。

  那些游客都友善的举起杯子。少宁握住酒杯一仰而尽,大声报以“谢谢大家”。

  梵尔从来没遇过这种场面,又温馨又激动,这份光荣是少宁带给她的。

  “看,他们喜欢我们,觉得我们登对,”少宁好开心的笑。“从来没人这样赞过我,你为我增光,我们是天生一对。”

  “三分颜色上大红。”她瞄他一眼。

  “我想吞了你。”他移近她,眼中发出奇亮的光芒,说得咬牙切齿。

  “放肆。”她避开他视线,心跳加速。

  “嫁给我。”紧握她的手。

  诚意加上激情,她能感受他不能自己的感情。

  “胡闹,”立刻挣脱他的于。“我们才认识多久?”

  “生生世世,千百万年。”

  侍者过来为他们点菜,只能停止讲话。之后,这题目没能再继续。

  他们一边喝些上好红酒一边进餐,气氛轻松又温柔。好多人的视线都往他们这桌投来,尽是羡慕。 “那么多人证明了我的眼光,你就是我这一辈子要找的女人。”

  “你早为自己要找得女人定型?”

  “没有,从来没有想过。但看到,心里面如投下巨石,“咚”的一声,我知道,这就是我等待找寻的女人。”

  “口花花。”

  “我颇风流但不口花,最讨厌口花花的男人,轻佻浮躁。”

  她笑。她喜欢他这么讲,他象男人。

  乐队的人陆续走出来,站在他们预先放好的乐器前。特别的是,尽是上了年纪的人,可说是老人乐队。  “为甚么这样奇怪?全是老人家?”她忍不住问。

  “他们从国际饭店一开幕已在这儿,经历了半个世纪,极不容易。他们看尽了这城市兴衰起落,是历史见证人。这是我带你来住这儿的原因。”

  心里又“咚”的一声,彷佛再被巨石击中。

  半个世纪,历史的见证人——她心头涌上一股哀愁,这与她——彷佛有关。

  音乐奏起,他拥她人舞池。

  是一首二二十年代却不知名的美丽曲子,优美又浪漫的音乐和感觉围绕耳傍,从身边滑过。她跟着他转,跟着他旋,渐渐旋转进梦的深处,——次又一次冲击她灵魂。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涌上。

  她听过这旋律?她跟他跳过这舞?他们来过这地方?

  深深吸一口气,把自己从梦中拉出来,是不是她醉了。

  不是酒,而是人。他的凝望,他的深深眼神,他的微笑,他的气息,还有周遭的一切织成一个大网,完完全全捕捉了她。

  她飘向云端,瓢向深海,她真的醉了,醉得模模糊糊,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甜蜜又沉醉的影子。

  半夜醒来,她惊觉自己在——个陌生又黑暗的空间,莫名的巨大压力四面八方朝她涌来,恐惧感觉油然而生,双手用力想坐起来,碰到一个温热的身体。

  惊叫还未出口,温暖的双臂迅速拥住她,热吻如雨点,她又回到那甜蜜又沉醉似梦似真的境界。

  啊!少宁,比想像更美好的回忆令她彷佛记起了梦中情形。

  她已是少宁的女人。

  午后,他带她到外滩街道上随意走走。满街满巷的人潮,还有不少男女坐在路边上休息,那些女人拉高裙子,张开双腿,坐姿十分不雅,但却好像没有人在意,没大人大惊小怪,没有人多看一眼。

  梵尔下意识皱眉,冲口而出。

  “以前不是这样的。”她说。

  “以前?甚么时候——你来过?”他意外。

  她呆怔一下,自己也愕然。

  甚么以前呢?肯定她这辈子没到过上海,今年她第一次到东方,她为甚么会这样讲?

  “我不知道,”她困扰的摇头。“不知道,只是——有种印象。”

  “甚么印象?”

  “不知道——”她怔仲呆想。“我觉得该是很斯文有教养的淑女,不是——那样。”

  “是某部电影的影像?”他笑。

  “也——许。”她勉强露出笑容。“我们往前走,想看看更多上海。”

  “随你住多久都行,我们有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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