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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后来呢?”

  “有一天,这个男人被派到台湾的新竹出公差。之前他从未到遇新竹。”伟克绘声绘影。“一出火车站他就呆住了,因为他看见梦中的车站,伸展着——模一样的路,路边的树木,房舍莫不是他梦中

  的一切,他又惊又喜又不安,因为几十年的怪梦之谜,今天可能会解开。沿着路,他直走到尽头,果然看见梦中房屋。这时他害怕得全身发抖,因为不知将面临怎样的景象。”梵尔听得发呆,连大气也不透,好像也处身那似梦又似真的情形中。

  “鼓起勇气推开虚掩的木门,他看见与梦中全无分别的香案、神位,还有供着的照片。突然一个好老好老的婆婆从后面走出来,捧着一碗冒热气的莲子红枣粥,苍老又熟悉的声音刺激着那男人的神经,婆婆说:“吃吧!这是你最喜欢的。”他上前看清楚供着的照片中人正是他自己,吓得他几乎昏倒。”

  “是他的前生?是轮回?”梵尔问。

  “婆婆看见他也惊得说不出话,以为活见鬼。原来照片中的男人四十多岁就早逝,婆婆为他守了半辈子寡。他生前爱吃莲子红枣粥,她就日日为他供奉,三十年没有间断。男人颤声问婆婆丈夫去世的日子,赫然竟是这男人的出生年月日。这种事怎么解释?”

  梵尔半晌无语,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她想说不信,但事实俱在,有名有姓不能否认。过了好久,她勉强说:

  “但是我不是梦,只是幻象。”

  “不知道。但情形差不多。”

  第二天回公司,梵尔着手请假的事。老总人很好,一口答应。

  “一口气请两星期假,你回美国探亲?”

  她微笑着含糊回答。同时惊觉,以后真回美国探亲时,哪儿再来假期?

  但——能与少宁相处两星期,开心得心都在颤抖,以后的事以后再打算。

  星期三,她准时出现接机室。接机处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指示牌上打出少宁那班航机已到。为甚么还不出来?莫非她来晚了?

  蹬高了脚,仰头张望。后面有人撞她一下,眼前一昏,幻象又来。她看见穿飞机师制服的少宁拿着简单的行李大步而出,眼睛在四下搜寻——突然间,少宁变成那戴古旧飞行军帽,穿古旧空军制眼的男人,同样的用搜寻的眼光大步而出,直向她走来。旁边接机的人潮四下退避,那些人穿着古旧的二十年代衣服,打扮远离现代——

  “梵尔,”有人一把拥住她,定眼细看,少宁,是他,不是那个戴有眼镜及飞行帽的人。“看见我就呆了,不认识我?”

  “你——少宁。”她长长透一口气。接机室裹和刚进来时一样,是现代人。“我看到你,但是又——”

  她的视线绕过少宁向后看,那有古旧军服军帽的男人?

  “看到熟人?”他拥着她往外走。“别理他,你是来接我的。”

  又专制又霸道,她心中却是甜的。

  刚开始恋爱的人都是这样。

  “请好假了吗?”他凝望着臂弯中的她。

  “请不到。”她故意说。

  “甚么?!”他停步。“我会杀人。”

  “你为这种事杀过多少人?”她笑。

  “总有一两百个。”他知道受骗,又往前走。“情绪冲动时,我是野兽。”

  “会吗?”她小介意的笑。

  她开车,送他回家。

  才进门,他就拥着她狂吻,好像半辈子相隔又才重逢的爱人。他几乎令她窒息。

  她有丝迷惑,这吻——怎么这样熟悉?彷佛在好久好久,甚至像千百年前曾发生过?

  突然,他放开她,转身冲入卧室。

  “我洗澡,换衣服。”声音很不平稳。

  看见他的背影,她忍不住偷笑。想不到他还能自制,还是个君了。十五分钟,他已整理好自己。容光焕发而出。

  “我们出去晚餐,庆祝放假。明天订机票,后天出发,”他胸有成竹。“我们去纽约探你父母,然后转去百慕达晒太阳,你说好不好?”

  “何不去上海?”脑中灵光一闪,突来的意念冲口而出。

  “上海?!甚么?”他眉心微蹙,立刻又舒展。“好主意,为甚么不?”

  “也许只去几天,然后我们转去巴里岛,——样晒太阳,不一样的异国风情。”

  “主意很怪,但OK,你说甚么就甚么。”

  “不需要考虑?”

  “我尊重自己爱的女人,或说宠。”

  “不要用宠字,我不是动物。”

  “你将是我笼中的金丝雀。”他大笑。  

  他带她去半岛的“嘉蒂士”吃很好的晚餐,那儿的气氛,情调都甚有欧陆风味。

  “我喜欢这儿。”她很满足的四下张望。

  “这儿的一切令人身心舒畅。“

  “我喜欢欧洲,以后退休,我带你住在那儿。伦敦近郊,很美丽的小农庄,绿草如茵,养两条绕膝乱跑的小狗,喝自制的葡萄酒,开——部老爷汽车,嗯。好得不得了。”

  她只是笑,没说话。

  “笑什么?有什么意见?”他紧紧的抓住她的手。“我已经把你算进我生命,你知道的。”

  “我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欧洲,喜欢英国乡下农庄?”

  “真是这样?”黑眸中现出惊喜。“我俩真是天作之合,前世因缘。”

  她脑中闪遇那古旧军帽军装的男人。

  “怎会是——前世因缘?”她问。

  “不知道。想到这么讲就讲了。”

  “你这么讲,还有甚么其它原因?”有点紧张,如果他也见到那些幻象——

  “不是凡事都有原因的。”他拍拍她的手。“你为甚么紧张?”

  “不,不是紧张。”她摇头。“好奇。”

  “等一会儿想去哪裹?”

  “哪裹都不去,我要你休息。长途飞行回来,不累?”

  “看到你,甚么都忘了。”

  “忘了你是谁?”她俏皮地说。“你是真的飞行,开飞机,不是搭客机,请保重。”

  “也好。”他把她的手送到唇边一吻。“我听你的话。”再坐一阵,他们离开。

  “让我送你回家,明天再把你的车开到坏家,怎么样?”他说。

  “没问题。”

  “其实我想看看有没有别的男人在跟我竞争。”他半真半假。

  “开玩笑。哪有这种事?”

  “天下乌鸦一般黑,说不定哦。”

  “胡言乱语。与天下乌鸦有甚么关系?”

  他握着她的右手,舍不得放开,只用一只子在开车,潇洒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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