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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医生在里面,她没事。”父亲志坚比较镇定,但神色忧虑,“暂时没事。”

  “我们进去看。”卓依冲进睡房。

  医生刚替祖母打完针,私家看护在一边服侍着,祖母眉心紧蹙地躺在那儿,彷佛有说不完的心事。

  “她刚睡着,不要吵醒她。”医生说。

  “我们──”卓依才说两个字,床上的祖母立刻睁开眼睛,勉力叫:

  “你终于来了,卓依。担心死我了。他们告诉我家俊犯了事,被警方捉去,我不信,怎么可能?他是最好的孩子!”祖母激动。

  “不,不,不是他犯事,他只是帮警方做证人,指证犯罪的坏人。”卓依不得不这么说,不能再剌激她。

  “啊!”祖母透口长气,整个人纾缓了,“原来这样,吓死我。”

  “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祖母握住卓依的手紧紧地不放,“他们把我们全家送到这儿来,又不准打电话,又不能见人,急死我了。你见到家俊吗?”

  “我──”卓依为难。

  “我们见过他。”家杰迎上来握着祖母另一只手,“家俊很好,他帮警方做完事之后就会回家,你放心,嬷嬷。”

  “他这孩子就是热心,帮警方对付坏人,不怕怀人找麻烦吗?”祖母说。

  “警方严密保护他,他绝对安全。”家杰抢着说,他怕祖母担心又病发。

  “要拖多久呢?我怕误了婚期。”祖母望着卓依,“要不然我死不瞑目。”

  “别这么说,嬷嬷。”家杰吓一大跳,他看卓依一眼,她脸色古怪,不明白她在想什么,“绝对不会耽误,是不是,卓依?”

  “警方说家俊很快会回来。”卓依只这么说。

  “卓依,别让这件意外影响你的心情。”祖母捉得她更紧,“家俊可是对你一心一意的,你一定要做我孙媳妇,答应我。”

  “是──嬷嬷。”卓依的回答很勉强,再一次骗老人家,她人中难过又不安。

  “这样我就放心了。”祖母叹一口气,闭上眼睛,“这阵我都没睡好觉,我要休息。”

  家杰和卓依退出卧室,明玉和志坚都迎上来,家俊的事件在贺家翻起惊涛骇浪,他们这种家庭,哪儿遇过这种事呢?

  “陈警司说你们也被保护。”志坚疑惑,“你告诉我,到底家俊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详情。”家杰避重就轻,“只知警方要起诉陆世龙集团的老板,家俊正好是他们的律师。”

  “家俊会与他们同流合污?”志坚不像祖母那么天真,那么一厢情愿。

  “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他的事。”家杰说的是真话。

  “卓依,你知道吗?”

  “我──”

  “卓依姐更不会知道,而且我相信大哥是清白的,没犯法,真的。”家珍抢着说。

  志坚看一阵神色不安的卓依,摇摇头,不再追问下去。

  “陆世龙集团犯是什么罪?”他问。

  远远坐在角落听电话的陈警司转过身来。

  “他们贩毒、洗黑钱、与日本黑道勾结。”他慎重地说:“我们已经得到资料,正式拘捕和提控他们。”

  “家俊──参与其中?”明玉面青唇白。

  “我们不追究他是否参与,因为他答应做警方证人,帮我们指证陆世龙。另一个是他的律师楼伙伴罗渣。”

  “罗渣也做控方证人?”家杰问。

  “他被我们秘密引渡回香港,他带回一牛皮纸袋的重要证物,那就是陆世龙集团一直在找寻的对象,一直掌握在贺家俊手上的。”

  “并不在家俊的保险箱内。”家杰本能地说。

  “在我们搜查前,罗渣已取出并带走。他在美国一直惊慌不安,怕有人追杀,于是向我们投案。”

  “那么家俊的车祸也是人为的?”志坚说。

  “那是另一个故事。”陈警司看卓依一眼,颇有深意,“日本黑道山口组的人做的。”

  “为什么?家俊不会惹日本黑社会,他没有么胆大,也没那么笨。”明玉叫。

  “事前他并不知道,知道后已太迟。”陈警司淡淡地说。

  “我们可以知道详情吗?”家杰问。

  陈警司又看木无表情的卓依一眼。摇头。

  “这是保密资料,我无权泄露。”

  卓依深深吸一口气,在一边坐下。

  “我们还要离开吗?”家杰问。

  “不必。让你们住在一起会安心也安全些。”陈警司说:“只是委屈各位暂时不能出门。”

  “我──”卓依欲言又止。

  “你留下来陪嬷嬷。”明玉已当卓依是媳妇,“她最挂念你。”

  “我回警署。”陈警司离开,“随时与你们保持联络,很快便雨过天青。”

  第二天,他们在报上看见头条新闻,斗大的字印着惊心动魄的消息:“亿万富豪陆世龙遭起诉,名律师贺家俊转做警方证人。”

  “转做”这“转”用得敏感又暧昧,做证人就证人,为什么“转”?莫非原本有罪?谈好条件之后“转”为证人?大家心里都有不同的想法,不同的解释,贺家上下却都没说出来,志坚和明玉看来都不高兴,毕竟这不是光采的事。

  报纸上的报道对家俊的事也写得很隐晦,消息是警方发出的,他们主导一切。

  他们把事情瞒着祖母,每天都说些不着边际的好消息给她听,也一天拖一天说“明天家俊就会回来。”

  最后,祖母生气了。

  “如果明天家俊不回家,我要拒绝吃药、打针、看医生。”她郑重宣布,“他做警方证人,证人又不是犯人,行动怎会不自由?”

  “警方在保护他,怕对方对他有伤害。”大家苦口婆心相劝。

  “对方是什为人?有三头六臂?”祖母有自己固执的想法,“总之明天我要见到他,还有一星期就是婚期。”

  还有一星期就作新娘的卓依脸上全无喜色,彷佛心事重重,愁眉不展。

  “我相信警方会让家俊在结婚那天自由。”家杰曾这么安慰过卓依。

  但卓依想却是另一件事,她渴望尽早离开这儿,与贺家人相处,她愈来愈不安乐,愈来愈内疚,她──唉。

  “家珍,我必须告诉你,离开这儿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她暗地里对家珍说。

  “你──不结婚?”家珍大吃一惊。

  “我不能骗自己,我与家俊全无感情。”卓依叹息,“不能瞒着良心为条件而嫁,我会一辈子不原谅自己。”

  “但是大哥看来很爱你。”

  “他爱的是他的未婚妻,不是我,我只是个冒充的。”

  “有什么关系?我们全家都喜欢你,尤其嬷嬷,你不肯结婚,我怕她又发病。”家珍忧形于色。

  家珍说:“嬷嬷听见大哥的事时立刻病发,吓得我们半死。我们都以为她救不回来,卓依姐──”

  “要理智些,当她知道家俊的未婚妻另有其人时,她会喜欢真的那一个。”卓依说:“嬷嬷爱屋及乌,她爱家俊,于是也爱他的女人。”

  “不不不,嬷嬷喜欢的是你,不是另外任何女人,任何未婚妻。”

  “家珍,我实在假装不下去。”卓依痛苦挣扎,“这些日子我并没有爱上家俊,愈来愈觉得与他格格不入,结婚会害人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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