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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第五章

  ——记于二十三岁的冬天。

  我不知道在那名坏男孩信誓旦旦中,怀着怎么的心情;而我更未曾探索过十年来所认定的姊弟情,在他心中留下的是什么样的印象与影响。

  十岁时,他以为我暗恋他,才对他好。

  十三岁时,他不再怀疑我的“关怀”纯属做作,便大方的决定我可以当他的女人,他打算娶我,唉,口气施恩也似。

  他一直都说着要娶我的话,未曾停过。然而我真正忽略了一名小孩子的意志力与实践力有多强。尤其在这一点坚持上,他从不抱持玩笑的态度。而我,却是在今年的秋天,才猛然了悟了他是真正想娶我。

  怎么办呢?我爱他吗?我不爱他吗?

  爱情这堂陌生的课题未曾修过,又哪知怎生模样?

  比这点更令我挂心的,是他们学校捎来的休学通知书,他不见了,在没有告知我的情况下,走掉了。

  九月份的那场相会,不能说是愉快的。不过后来由报纸上得知,高雄那一次的械斗,终教警方一网成擒,其中担下最大罪状的——谢天谢地不是他,名单上也没有他。

  他到哪儿去了呢?

  而,另一种会令我慌乱的情绪也日渐困扰住我。

  不敢再把他的话语当儿戏,他说他要娶我。

  他似乎退出了黑道,自作主张的当成我允婚的条件。他的性格,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吧?

  十年的相处,我没扭转过他什么,也无法让他敞开心胸看清世上仍有美好的食物。他不管黑白,不理是非,善恶之间根本不予分界。

  十年下来,只成就了一件事——他要我。他只信任我,他可以为了我改变他的路——

  他困住我了,真的。

  而我,恐怕在十年前早已作茧自缚而不自知吧?

  搁下笔,看着窗外呼啸的北风撞击玻璃,恶形恶状的企图破窗而入,染指一室的温暖。

  快过年了——

  今年特别的冷,而他,孑然一身的他,会到中部与她见上一面吗?

  他现在又做些什么?

  而她心中有一个预感,他们恐怕会好久一阵子见不上面了——

  翻看厚重的记事本,十多年来涂涂写写的习惯,让心情陈述于纸上记下点点滴滴。

  他困住她了吗?

  为何每一个心情记事都有坏男孩影迹浮现?她的哭、她的笑、她的怒、她的惦念,呀——何尝不是自己招惹来的?

  二十三岁的冬天,在此划下失落的句点。

  纪衍泽这三个字,像一滴浓墨,强悍的滴落在纯白无垢的宣纸上,不断的渲染扩散。除非割掉已脏的那一点,否则,宣纸永远回不了最无垢干净的最初。

  叹了口气,怎么也叹不掉心中的抑郁。

  谁来告诉她,爱人与被爱是什么?

  婉拒了洪俊城的表白,将一份可能会很美好的感情往外推。想来,她是不懂爱人的。

  胡乱想了一长串,却什么也裹足不前。

  她想,纪衍泽真的困住她了。

  ***

  在他眼中,世界由丛林构成。只有弱肉强食,没有是非对错。所以,他向来对常夕汐所坚持的道德正义嗤之以鼻;但,却也因为她崇尚光明,相信世界皆美好,吸引住他的视线,收服了他一颗放荡不羁的心。

  这世上,原本不该有任何东西可以动摇他的,当理所当然的亲子温情都只是他生命中的泡影,由暴力血腥取而代之时,他还能看向什么光明?认同什么社会公义?拳头才是免于自己受迫害的武器。

  没有人真心对他好,他也不会善待任何人。

  如果常夕汐从未涉入他生命中的话。

  纪衍泽自认是个软硬都不吃的顽石,也有着充足的大男人主义。但这些原则居然在她的哭泣怒骂中轻易动摇。

  原来,他目空一切的心中,容忍不了一丝丝常夕汐鄙弃他、讨厌他的可能性。为了这一点,他甚至不惜摒弃他手上拥有的一切。

  法律道德之于他是屁也不值,然而她却是他的重心;而她,则死守着法律道德——像食物链,互相牵制。所以他退出了可以大展身手的黑社会,退出了他经营四年人脉的校园。

  那个小道姑似的女人原来在他心中地位那么的重要。他不要全世界,只要她。

  所以一切得重新来过。没关系,他不在乎。

  这是个人吃人的丛林世界,常夕汐不会明白;谨守在法律许可的正当工作环境,演的尔虞我诈也是相同的一出,只差没有刀枪血腥的画面出现而已。

  提早入伍当了二年兵出来,压抑了马上去探望常夕汐的想望,首先决定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再去找她。那个蠢女人一定会为他的“脚踏实地”、“流汗努力”的工作而高兴得泪流满面。

  啧!她的脑袋一向与正常人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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