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席绢 > 不请郎自来 | 上页 下页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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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突来的午后大雨让黄沙路泥泞得寸步难移,元大娘一觉醒来便知道今天是赶不成路了,只好往附近的农家借宿。 感谢这场大雨,让年回不必面对元大娘的责骂。花了太多时间看小人图,使他忘了工作,要不是这场大雨,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向大娘交代哩。 借宿在农家,元大娘撑着伞逛附近的市集去了,元初虹则拎着小弟的耳朵到房中习字;年回洗完了衣服,便到厨房劈柴火。很高兴现在有一大堆工作得做,让他不必去面对元初虹那张冰冷的脸。中午时抓到他们两个在看小人图时,她简直气坏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感到很害怕,幸好幸好,不必马上面对她的怒气。 “这位小哥儿,喝杯茶水吧!”农家老妇走进来,手上端着一杯水。 年回微讶的接过,乖乖喝了口。不知道老妇为何对他好,不期然想到元初虹的耳提面命,他道:“多谢。” 老妇看来很紧张,枯干的双手直往衣摆上搓揉。 “呃——听说你们要——要往京城去是吧?” “嗯。” “我——刚看你们在念书,好像都是——识字的人。” 年回搔了搔乱发。 “只会几个字而已,不算啦。”心底有微微的虚荣。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儿子,在京城里东大街的赵昆赵大爷家当长工,这三年来只托人带钱回来,一直没回家探探我们。再过两个月他的小妹就要嫁人了,我想托小哥给写个信,不然带个口信也成。家里有喜事,总希望一家子都聚在一块儿。” 原来是要他捎个口信给人哪?好像不该找他吧? “你何不跟元大娘说呢?我只是小厮而已。” 老妇压低声音道: “可贵得咧。送封信说是要六十文,真个是坑人哪。我看小哥儿你也是个老实的孩子,你就半是帮忙半是跑腿,我出五文,你就应了我吧。” 五——五文钱——年回瞠目! 钱耶!要给他的?他这辈子还没真正拿过钱—— 老妇看出年回的心动,又道: “如果传书信,可得七文,要是你识不得几个字,只能传口信,只有五文。这钱,你不赚白不赚,可别向那个精厉的大娘说你我这交易,怕她借机苛扣我房钱,落得我要倒贴她哩。”一群人来她这儿投宿,也不过收个八十文钱,这元大娘老想钻一些缝隙来减价,老妇真是怕了她啦!人牙子那张嘴吓死人喔。 “你——你想在信中写些什么?”钱、钱、钱——满脑子飞舞着铜板的美妙容姿,根本是昏头了。 “就写着:我儿王大,多年没回来,娘亲挂念;妹妹要嫁南河村的李松,务必回来团聚。”也想不出其他什么文绉绉的句子,老妇直问:“你会写吧?这样可以吧?” “我会!明天离开前一定写好。” “多谢你啦!记得啊,别让元大娘知道。” “嗯,我知道。” 老妇安下了心,从衣袖中掏出七个铜板,悄悄塞了过去。私相授受,两人都紧张得左顾右盼,就怕给人发现这笔私下谈成的买卖。 厨房门外,手捧一只陶壶本欲进去添水的元初虹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一双眉毛扬得高高的,勾起的唇角要笑不笑的,像是惊奇,也是好玩。 这小子,挺有本事的嘛—— *** 七文钱,传一封信,很好。 待年回终于清醒过来后,才发现了一件令他头大的事他没有纸与笔,更别说是砚台墨汁了。 怎么办、怎么办?别说他舍不得拿出半文钱去投资在纸笔上,在这附近,四处不见人家,想买也没人卖——难不成真要退二文钱给老妇? 双手连忙捏紧腰带上的小暗袋,里头的钱已煨得温了,怎么舍得掏出来!不可以的,七文钱托人带回家,至少可买两斤面,煮一大锅吃两顿都没问题。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不要再看到弟妹因饥饿而哭泣,所以这些钱是一个子儿都少不得的。 正当在发愁时,有人自他身后叫他: “年回,做什么蹲在这儿发呆?” 年回跳了起来,紧张的看着高出他一个头身的元初虹,手足无措地道: “没——没啦。衣服还没干,不能收——” 傍晚时刻,云敛雨收,天空一片新晴,沉在西山的夕阳缀着几缕彩云,习习晚风吹来,秋意已浓,教人舒心神怡。她走出门吹凉风,见他蹲在屋檐下,好不苦恼,便出声唤他。 她伸手探了探竹竿上微湿的衣物,眼珠儿一转,涌起些许笑意,问道: “是不是正在默背我教你的字句呢?原本想晚上再考考你的,我看不如就现在吧,你写在地上给我查验查验。” “啊——”他一惊,为时已晚的伸手遮住地上那些杂七杂八的字—— “这是啥?”元初虹伸手拍开他遮盖的手掌,念出地上那些难以辨识的字:“王——大——豕——聿——回——女——” 黝黑的面皮泼洒上辣辣的红,不知是羞愧于白字太多,还是怕自己私下接生意被揭发,他一张脸可以说是熟透啦! “这是什么字?”元初虹指着地上的‘豕’字。 “——家——”不是这样写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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