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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搞什么?她今天真的很奇怪欸!童遥烦躁地拨散头发,为心情乍起乍落的自己感到生气,还睡不着的她,决定做别的事转移心思。

  她将相机连结到电脑,把里头的相片传输过去后,开始整理照片。直式横放的照片把它转正,手残晃到的就把它删掉,看着一张张载满快乐的照片,今天的情景一幕幕在脑海重现,她的唇畔也不自觉地跟着勾起了笑。

  突然间,她停了动作,那张占据萤幕的照片,让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这是那位太太拍失败的第一张合照,宇丞闭眼睛了,她的笑容也不够多,但这些全都不重要,因为照片里的他,正深深地凝视着她。

  她从没看过他那种眼神,即使只是透过图像,仍让人感受到里头满盈的真挚情感。像无意之中窥见了极大的秘密,童遥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既觉得想笑,又觉得想哭,矛盾的情绪在胸口猛烈撞击。

  她从不知道他对她有这种感觉,那为什么平常他都是摆出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温柔的笑只给宇丞,而不给她,像在无言表明他们只是主雇关系。

  是他伪装得太好,还是他觉得她不值得让他打破这层关系?凝视着萤幕里那双幽邃的眼,童遥无法分清楚心里的起伏是因为惊喜,还是难过。

  原来要爱上一个人,可以那么悄然,连自己都无法察觉。

  她的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系在他身上,所以才会想多和他相处一些时间,多和他聊一些事,她却还自欺欺人地拿宇丞当挡箭牌。

  你在犹豫什么?她无声轻问,手指抚过萤幕上那张性格的面容,他却无法给她回答。

  自那一天起,每次和陆其轩独处时,童遥都觉得很不自然。

  因为她会忍不住想再次从他眼中真实地看到那种眼神,会期待下一次见面他会不会对她说些什么,但每一次她都失望了。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让她觉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只能将察觉到的感情更加隐晦地全然藏在心里。

  几天后,一场突发状况完全引走童遥的心思。

  宇丞居然出麻疹了!先是高烧不退,带到医院诊断出是麻疹之后,她愣住了。现在的小朋友应该都接种过疫苗,怎么还会得麻疹?

  翻看宇丞儿童健康手册里的预防接种时程及纪录表,她差点没晕倒——里面漏了好几项没有打,麻疹、腮腺炎,德国麻疹混合疫苗都是!

  宇丞的妈妈怎么会那么疏忽?幼稚园都会发通知单提醒,她却连这最基本的保护都没放在心上!不想在宇丞面前诋毁他的母亲,她忍着没骂出口,只是专心一志地照顾宇丞。

  从病发到痊愈,童遥帮宇丞向幼稚园足足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这段期间,宇丞感受到的不是生病的痛苦,而是被人呵护在掌心的幸福。遥遥阿姨一直陪在他身边,还会让他喝好喝的果汁,爸比也都会提早回来看他,晚上还陪他睡觉,他好希望病都不要好。

  只可惜,现代医学很发达,不适的症状都痊愈了,红疹也完全消退,快乐的日子宣告结束,宇丞又开始得每天去幼稚园上课。

  结果这一天晚上,当看到陆其轩踏进家门时,童遥全身血液都凉了——他脸上布满发烧的潮红,更恐怖的是上面还出现一点一点的小红点!

  “你没出过麻疹?”她只觉得这一切荒谬至极,都快绝迹的麻疹居然接连出现在他们父子身上!

  “我忘了。”陆其轩掩唇不住地咳嗽,看起来很难受。

  “那你还每天陪宇丞睡?!”而且出疹前应该就已经开始发烧、喉咙痛了,他却什么也没说,还每天加班到那么晚。

  “我以为麻疹只有小孩会得。”陆其轩努力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沉重的呼息和痛苦微拧的眉头却破坏了一切。

  “那是因为一般人通常在小时候就得过麻疹,就算没得过,也不会忘记要远离病人。”童遥又急又气,拉着他不由分说地往外走。“走,去医院!”

  “医院门诊时间过了。”她的力道无法撼动他,陆其轩文风不动。“而且不能把宇丞一个人丢在家。”

  “当然是挂急诊,不然你舍得空出上班时间去看医生吗?”他的话提醒了她,不能丢下宇丞,也不能把生病初愈的他带到医院,童遥转而将他往外推。“你自己去看医生,我会留到你回来。”

  “睡一觉就会好了。”为了这点小病就挂急诊,有没有搞错?

  “麻疹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气他不懂得照顾自己,童遥急到红了眼眶。“它可能会并发肺炎,感染整个呼吸道和脑部,甚至会死!只是看个医生真有那么难吗?”

  那双盈泪的眸子揪紧了他的心,陆其轩轻轻地叹口气,妥协了。他不想看到她为了他哭。

  “好,我去。”他从墙上的挂钩取下车钥匙,往外走去。

  “你身体不舒服还能开车吗?”童遥追出玄关。他平常为了方便都是搭捷运上下班,如果是怕看完病回来太晚没捷运可搭,他可以直接坐计程车去比较安全。

  “没那么严重,我神智很清醒。”陆其轩给了她一个保证的微笑。“我会快去快回,好让你能早点回家。”

  目送他离开,童遥还是忍不住担心。明明都三十好几了,却比宇丞还不听话。他不会只是开车出去晃了一圈,没看病就回来了吧?还是拿了药回来,却没有按时服用?

  越想越觉得放心不下,童遥在原地站了会儿,担虑不安的眼神转为坚定,突然旋步走向宇丞的房间。

  先确定宇丞仍安稳地熟睡着,她赶紧拿了皮包和钥匙,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楼下的便利超商买完简单的盥洗用品,再冲了回来。

  今晚她不回去了!

  医生说,麻疹在台湾境内几乎已经绝迹,几例个案都是由国外带回来的病源。他会得病,很可能是出游的那一天宇丞从处于潜伏期的观光客身上感染到病毒,隔了几天又传染给他。

  医生又说,如果及早就医,症状会减轻很多,但他拖太久,呼吸道都发炎了,若不请假在家好好休息,烧会很难退。

  最后,医生还补充说,虽然麻疹患者以小孩居多,但成人一旦感染到,症状会比小孩更严重,要他有个心理准备。

  医生的说法果然应验了,当翌日早上张开眼睛时,陆其轩只觉脑袋昏沉得像一块熔铁,身体重到连要坐起来都很困难。

  如果你不请假在家好好休息,烧会很难退。昨晚医生告诫的话浮现脑海。

  不行,他不能请假,例行性的分析和年度报告都等着他。他勉强撑起身子,才挪坐床沿,已经耗去他所有的力气,冷汗沁上背脊,差点又躺了回去。

  “爸比,起床了……”宇丞进来叫他,看到他苍白的脸色,语音顿时凝住,转身往外奔去。“遥遥阿姨,爸比不舒服啦——”惊慌的喊声一路奔向客厅。

  “等……”陆其轩想叫住他,但才吐出一个音节喉咙就痛得像有刀在割,他懊恼地闭上眼,很不想面对即将来临的画面。

  她昨晚留在他家,就睡在客厅沙发。虽然她推说是因为没有捷运的关系,但他知道她是担心他,还自己设定了闹钟,每四小时就来叫他起床吃退烧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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