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谢上薰 > 终于赖上你了 | 上页 下页


  樱吹雪正好尾随在后。“我知道你是位大夫,是不是谁生了病需要你去……”

  他蓦然转身,看着地,眼光幽冷如寒泉。

  “谁准你翻我的行囊?”

  “我……我不是有心的。”在他的凝注下,她竟有些胆怯、瑟缩。“前几日替你打扫房间,从你的行李中摔出一本书,我捡起一看,是本手抄的医册子,这才猜测你是位大夫。”怎么了?樱吹雪,你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

  他注视若她,不信任的注视着她。她的心一阵颤抖。

  “公子何以如此看吹雪?”

  幸托名字中有一个“雪”字,教楚少玦的目光柔和下来,不再相逼,转身离去。吹雪静静尾随,好半天不敢再多言,只能深深地望着他的背影,那么挺拔,那么俊秀,像是一座永远屹立不倒的山峰,伫立在她的心头。

  一时间,她对他充满了强烈的崇拜和仰慕,竟将原先对他的那份胆怯与瑟缩都赶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必有人传说,更无需上内陆打听,第一眼瞧见你,我已认定你是卓然不凡的大人物。告诉我,谁这样大的面子,能千里迢迢请动你前去为他治病?”

  他清冷一笑。“‘功名眉上锁,富贵跟前花’,说什么大人物?不过是江湖浪迹一沙鸥。”脚也不停的走了。

  “不!”她在他背后高声大喊。“你故意不说,因为你瞧不起一名卖酒女!文绉绉、拐弯抹角的,怕我自惭形秽吗?你放心好了,我樱吹雪行得正、坐得稳,没什么可羞的,你干脆说一句‘樱姑娘,你无需知道’,我自不敢厚颜烦扰。”

  “你不必激我。”楚少玦没给她唬过去,抛下一句。“真想知道也无妨,我此去风雷山庄为二庄主治病。”

  樱吹雪目送他远去,竟是没有再追随,成为一座化石般孤零零地独立金沙滩。

  “风雷山庄,”她呢喃自语。“老天,是风雷山庄。”她的脸色惨白,眼睛发红,凝视着那广漠无边的大海,有时平静,有时翻腾,浪花滚滚,云天苍茫,而她,却是什么也没看进去。

  她只是出神的看着、望着,似乎陷进了一种虚渺的沉思里。

  第二章

  四月清和两乍睛,南山当户转分明;
  更无柳絮因风起,唯有葵花向日倾。

  ——司马光《客中初夏》

  朝阳升起,黎明到来。

  田野村落到处是一片真实的美丽,一脉充满生机的葱绿,露珠在闪烁,滚动一如透明珍珠般美不胜收;且伸个长长的懒腰,深吸几口这醉人心神的湿濡空气,看那枭袅炊烟在彩霞辉映下扶摇上青天,大地醒了,农人又将开始忙碌的一天。

  楚少玦的心境豁然开朗,天籁成趣,美景满胸怀,好不快哉!

  每当他感觉自己的心开始拘泥僵化,失去清明冷静时,他总爱走入人群,看看小老百姓为生活、为明日而劳作,看农夫额上的汗水成流,看赶车的吆喝街头,看河边洗衣好高声谈笑……总有说不出的感动。

  这就是人生吧!

  然则,贩夫走卒、男耕女织的生活真实,自己的生活又何尝不真实?

  多少人传说着他这位“传奇人物”,覆颂着他的种种事迹,惊叹于他创造的奇迹!他是人们口中的奇葩异卉,是百年不出的天才,他才高八斗,他一身是胆,可怎么……怎么没有人肯用心了解他光彩背后的另一面,了解他的寂寞、他的孤独,了解他只不过是平凡的血肉之躯!

  他们叫他“白云公子”,说他是位传奇人物。

  他踏实的活着,他是真实的存在,却被好事者视为“传奇”!哈,多么可笑!天知地知,这种传奇,这些荣耀,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他的眉锋轻蹙了起来,他的神思在晴空中飘荡。“白云呵白云,你根本是虚渺的存在。我不是白云公子,我只是楚少玦。”

  这是一个拥有钢铁般意志的男人,外在的名声并不能冲昏他的头,过度的褒扬与荣耀,反而令他心感不要,荆棘难安罢了。

  不错,他讨厌被人传说,那么肆无忌惮、夸大其词,好像在传说着已经作古的人,也只有死人才受得了。

  一阵轻急的脚步声来到他身后。

  “大夫,大夫!”来声抑不住的兴奋。“我爹醒了,他醒了。”

  “也是该醒了。”他丝毫不惊讶,转身随她进屋探视病人。

  昨日原本要进城去风雷山庄,但本能的,每到一处不免喜欢上药铺看看,或许能遇见比自已更高明的大夫,那将是他最大的快乐了。

  “庆生药堂”是间乡村小药铺,他经过时门正关着,只见一名少女拍门哭泣。“救救我爹……阿奇,求你们快回来救我爹……”他好奇,上前的问,原来她爹上山打柴被毒蛇所咬,性命垂危。救人如救火,他当即返身随她回家救人。

  他身上总带着解毒金丹,只要不是见血封喉的急性剧毒,在他手上总有施救之法,若非万不得已,还不轻易使用配制不易的解毒金丹。

  患者姓容,村里的人都唤他容老爹,打柴维生,膝下只有一女,闺名叫小千,生来一双巧手,挑得一手好针凿,但因家贫,又因需给父养老,至今仍是“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楚少玦进屋为容老爹诊脉,伸指翻看他眼球,再令他伸出舌头看看。做这些事时,他脸上的表情是安详的,声音也是轻柔的。“老爹可是胸口疼?”患者见他虽然年轻,却十分老到的样子,又不像一般平庸大夫总爱对穷人摆架子,心先安了九分。

  “是有些疼。”因劳动而骨结突出、皱摺满怖的老手按在胸口上。

  “不打紧,我开个药方,服用三天当可痊愈。”老人家总是先想到现实问题。“这些药贵不贵?”沙哑的声音有历经风霜后的忧患意识,说什么也不能动用他辛苦存下预备给闺女办嫁妆的微薄钱财。

  楚少玦暗叹在心。不用人说,光看这间收拾得很整洁也不掩其蔽旧简陋的茅屋,屋里唯一的摆饰品是一只粗陶瓶中插着一束野生的小黄花,他早猜到,这一次非但赚不到诊金,恐怕又得自贴药钱,总不能救人救一半吧!

  “不贵,便宜得很。”

  这个家甚至连纸张笔墨也没有,倒也是,家里没一个识字的人,准备那些东西才奇怪。幸好他的药囊中应用之物俱备,很快挥洒出一张药单。

  在兼具厅堂、厨房和祖宗祠的小斗室中,容小千不急着接过药单,倒先摆上她一早起身熬好的粥和三样小菜:剖成两半的咸鸭蛋、晒乾的莱菔炒辣椒,以及后园现摘的蔬菜炒一盘。一副很欣悦自家匆忙中能端出不错的排场,在平日有半个咸鸭蛋吃就够幸福了。(菜菔:现代叫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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