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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他对她的了解其实有限,她看似漫不在乎的态度里遮盖了多少无人知晓的心事和焦虑?

  她和他年纪相仿,如果没有家庭负累,大可将单身生活点缀得精采无比,却一反常态生活得简单节制,可以说近于贫乏,欲求不多,一头黑直的短发永远只留长到下颚,有限的衣饰轮流搭配换穿;他到后院收过两次衣物,无意问瞥过她的贴身内衣,很意外,颜色、样式朴素到缺乏想象。

  她很习于孤单,没见过她有亲人来访,电话一贯长话短说,不喜欢凑热闹,不和邻居交谈,出人意表地却十足尽心照料小男生且不嫌烦;偶尔发呆,眼神总会流露几许寂寥,让他禁不住想逗逗她,把那寂寥抹去。

  她不喝酒不狂欢,抽烟或许是唯一的出口,遇上他,连这道出口也给封闭了,她不找他麻烦已属难能可贵,他也许该为她尽点心——以“伙伴”的立场。

  “以后想抽烟时可以来找我,我们聊一聊。”收敛了揶揄的姿态,他轻声道。

  她缩回手,表面余温犹存,让她短暂失神。“聊什么?”

  他耸耸肩,“聊你的家人、你的工作,随便聊啊!”

  “我没什么家人可聊的,工作也很普通。”她闪躲似地别开视线,给了他一个软钉子碰。

  “那——聊聊男朋友也行,我也许可以给你一点意见。”

  她意外,继之不解:“哪来的男朋友?”

  “嗯?”他摩挲着下巴,观察她的表情变化,小心翼翼地说:“上次不是托他的福,吃了那份意大利面?”

  她立即恍然大悟,又有几分恼怒,“小鬼又跟你胡说什么了?”

  “那就当他胡说好了。”他识趣地转变话题,“你不爱聊无所谓,我可以跟你聊,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回答你。”

  平时大而化之的他说出这番体贴的话令她更加诧异,直言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失笑了,搓搓鼻梁想了一会儿,道:“你一个妙龄女郎待在一个单身猛男的房间里,衣衫单薄,和他面对面盘腿而坐,难道不应该对他有所了解?不怕他把你吃了?”说着刻意倾靠过去。

  “唔!”她垂眼看看自己,又看看他,再看一眼他书桌上的闹钟,半夜两点十分,真的太晚了,她似笑非笑地白他一眼道:“谢谢了。”

  “谢谢?”

  她一骨碌直起身,准备打道回房,“谢谢你这么瞧得起我,将来你想告诉我任何骇人的秘密我都奉陪,我很爱听故事,但是不需要你牺牲自我对我变相鼓励,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他跟着站起来,满脸尽是不可思议。“牺牲?你认为——我如果对你做出任何事叫作牺牲?”

  她摊摊手,“你想换个名词也无妨,“勉为其难”、“日行一善”、“大爱精神”……都行,总之——”她释出理解的眼神。“你好好做自己吧,别麻烦了!”

  才侧转身,摸上门把,她再度被搭上肩膀制止,并且冷不防地被翻转回来,她不耐烦起来,甚至微微发火,“搞什么你——”

  “碰”一声,她向后狠狠撞上门板,正面和他紧紧贴服,短短一瞬间,他捏紧她下巴,让她合不拢嘴,迅速俯唇吻住她。她大吃一惊,抬手就要推挡,像是知道她会有的反射动作,他即刻在半空中抓住她的细腕,按压于门板,她奋力转动面庞,不让他得逞!几次后他只好稍微歇止,两人气喘吁吁互视对方,她逮着空脱口就骂:“你哪条神经接错——”

  一见机不可失,他再次送上双唇,顺利地越过防线,与她唇舌交接,做更深入的探索。太大的震惊、太强势的玫掠,这个前所未有的深吻几乎瘫痪了她的抵抗力和思考力,无法轻易判断,到底他发动的亲吻进行了多久。

  当他终于停止一切,离开身体的接触,她赶紧捂住口,圆瞪着眼,许久,才颤着嗓子说出话来,“你这个人——真没礼貌……你——真是地道的莽夫!你——”

  他舔舔唇,伸手抹去她嘴角的湿濡,眉开目眼笑道:“感觉如何?我还满投入的吧?像是自我牺牲的吻吗?”

  她又发起怔,嘴唇尚在发麻,他忽然又笑了起来,盯着她的胸口,十分开心的口吻:“啊,我明白了,原来你一激动,就会起疹子,不是过敏,很少见喔!”

  不再有任何耽搁,她一手掩着脖子,转动门把,打开门,冲了出去!

  第六章

  她猜想,她可能发了一段时间的呆,因为当她好不容易回神后,前方的男人噙着奇怪的笑意端详着她,看来也静观她好一阵了,她微微改变坐姿,干笑道:“我是不是——听漏了哪句话?”

  “嗯,不只一句,”林启圣执起青灰色的磁杯,啜了口抹茶,“是三句,三个问题你都没回答。”

  “三个?”可真失态,她今天心不在焉得厉害。“那——可不可以麻烦你重播一下?”

  他噗哧失笑,点点头,“当然可以。”

  这女人真稀奇,特别在周末夜约她碰面,吃一顿高级怀石料理,他的目的不言而喻,她仍以一袭便装赴会,足穿白布鞋,斜背一个尺寸不小的条纹帆布袋,十足到郊外踏青的模样;大概怕热,随意以绒圈扎了个小马尾,素白着瓜子脸,蓝色丹宁布连身裙上找不到点缀的纹饰,全身上下最显眼的就是腕上的卡通电子表,直径大约有四公分,表面印满一张维尼熊的胖脸。坦白说,她的随兴令他发窘,他简直像个拐骗高中女生的情场高手。

  和前两次的浓厚吃兴不同,她一入座便支着腮发傻,由他全权点菜,十句话只听进三句话,显然心事重重。沉默的好处是他可以好整以暇地打量她,并且越看越有味,尤其她微微陷入怔忡时,不设防的单纯模样十分可人;坏处是她对他的态度并没有进一步改善,客气得相当生疏,不过,她毕竟赴约了,假以时日,获取芳心是必然的结果。

  “也没什么,只是想问你,现阶段有没有交往中的对象,或是密友?”

  他耐性重复一遍。

  “嗄?”她思索了一下“对象”和“密友”的代表意义,脑海浮现五官模糊的一张男性脸孔,她急忙甩甩头,甩去呼之欲出的影像。“应该没有。”

  “应该”两个字颇耐人寻味,他保留追问权,笑问:“和家人同住吗?”

  “唔?”家人?那一大一小两个臭男生算是家人吗?她犹豫不决,最终还是点头,“算是吧。”

  “算”这个字用得很有趣,这两个切身问题都无法肯定,到底是迷糊还是另有文章?值得研究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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