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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是吧!”他回身躇下,继续剪着枝芽,似乎不再打算多说。

  一股凉意从四肢末端窜起,她按捺住云涌的不安,跟着在一旁蹲下,凑近他道:“谢谢你,成医师,欠你的医药费,我会还你,不过可能没法一下子还清。我现在没事了,可以回家了,不好意思,打扰你这些天。”

  他微眯着美眸,眸光里是玩味、是好奇。方楠出事后,身上防卫性的针剌都不见了,流露着涉世未深的天真和温良,这才是真正的她吧?

  “恐怕你不能回去了,方楠。”

  她楞住,直觉他在开玩笑,啼笑皆非道:“为什么?你不会告诉我,我其实躺了好几年,我家人都搬走了吧?”

  “当然不是。”他不打算隐瞒她,人应要面对现实,妇人之仁只会让人更软弱。“袭击你的,就是你母亲,你不会想回去送死吧?”

  她的笑容瞬间退去,像木偶般钝僵,失去重心的她几乎要往后倾倒在草地上,他及时伸出长臂勾住她的腰。她颓靠在他肩上,那如薄荷般的清凉男性体味迅速钻进她的肺腑,勾起了她一部分记忆。她想起了这个熟悉的怀抱,曾经紧偎着她走了一段长路,他毫无疑问地救过她;而她,却还是无法想像,伤害她的,为何是她母亲?

  第二章

  张明莉快速走进办公室,手术袍还未卸下,她除去口罩,对坐在皮椅上等候多时的成扬飞气嘟嘟抛下一句:“你没瞧我这么忙?叫你多驻诊一天都不愿意,真不给面子!我们是不是一块长大的?”

  “我懒得伺候那些女人,麻烦!”他瞟了她一眼,平日见到她神态就自在疏懒的他多了几分不耐。

  “你就愿意伺候那些半夜会让人作恶梦,体无完肤的病人啦?”她不以为然地啐了一口。

  “小心你的措辞,起码他们真实。”他转动着皮椅,透着些倦意。

  她走近他,认真的注视他,做了一个他最忌讳的动作——她轻拍他的颊,除去他的眼镜,眨眨眼道:“你的脸也很真实啊!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老遮遮掩掩做什么?”

  “别闹了!”他拿回眼镜戴上,眉毛拧起,“我有正事。”

  “最近还疼吗?”她自顾自问下去,详察他的神情。

  他不答,沉沉地面无表情。

  “我不问了。说吧!什么事?”她脱去手术袍,她知道开他玩笑的底限。“不是你哪个女人要来我这做免费的整型手术吧?我可不想操刀。”

  “明莉,”他不理会她的揶揄,凝着表情。“方楠可不可以暂时住你那儿?”

  “方楠?”她吃惊,“她还在你那儿?她还没复原吗?”

  “恢复得差不多了,除了事发前两、三个月的事不太有记忆,其它还好。”他看向她,努力找着措辞。“她出了事,说起来有一半是我造成的,那天如果不是太晚让她回去,也许不会激怒她母亲而发生那件事,这是我留下她疗养的原因。不过,你也知道,长期下来,我那里并不方便,在还没想出万全之策前,你可不可以先收留她?”

  张明莉抬眉,憋着笑意,“怎么?好人只做一半呐?当初又何必招惹她?这就是我从不干涉病人意愿的原因,只要是我有把握的手术,对方签了字,什么麻烦也没有。老实说,走出这家医院,病人的家务事不干我的事,我可不是开慈善机构的。”

  “说到底,你就是不肯帮喽?”他眯着眼,面色冷淡下来。

  她不施脂粉但仍具艳色的脸趋近他,放轻语声,“你怕你的女人到家里头,她会碍着你是吧?”她咯咯笑起来,歪着头欣赏那一张沉下的俊颜。“好兄弟,我当然帮你,只要你答应每星期来我这儿驻诊两次,当我的活招牌,我就收留她,你说好不好?”

  成扬飞矫健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鼻孔不屑地哼两声气出来,“明莉,方楠再怎么样,都比你那些要求个没完没了的客人好多了,对付她一个,绝对比对付一群女人容易,失陪了!”

  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踏出办公室。

  她撇撇嘴,探头出去对着他的背影扬声道;“咱们走着瞧!”

  她两掌托腮,遮覆住大半个脸蛋,两眼无神地垂视着躺在可乐杯和薯条中间的白纸黑字。

  纸上一个个字体都飘浮起来,串连不起意义,前方的男人不停歇的把唾沫星子喷在她脸上,说出来的话都在她耳边滑过,脑海中不留一丝痕迹。

  “方楠,方楠?”男人终于发现自己在唱单口相声,鼠目滴溜溜在她额上的纱布打转。“我看你脑袋真的摔出问题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对不起,得化,我恍神了。”她拿了张纸巾抹去鼻尖上的唾沫,对小学时的同窗兼邻居致歉,“你在说一遍吧!这次我会仔细听。”

  刘得化翻翻白眼,大摇其头,“我也不用跟你多费唇舌啦,总之不管你懂还是不懂,你最好买份寿险跟意外险,看看你这倒楣样,如果你有保险,医药费也不必愁了,更不用看你妈脸色啦!你这么一躺,家教工作也丢了,你说,找谁帮你?”

  他一说完,她无神的眼皮忽然掀开,神智重回,她倾前摇摇他的手,“得化,等我找到新工作,我一定跟你买保险,你现在可不可以陪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鼠目半闭起来,今天的业绩看来又要挂零,他方才的劲头全没了。

  “陪我回家一趟,我拿几件衣服。你有车不是吗?”

  “你那个妈……我看算了吧!”他缩起肩膀,打了个冷颤。

  小时候两家为邻的记忆犹新,方楠母亲的泼辣远近驰名,附近孩子很少有人敢上方楠家玩耍,他犯不着为了一张看不见踪影的小保单活受罪。

  “刘得化——”她垮了脸,拿出撒手锏,“我认识一些医生,可以介绍给你作客户,你陪不陪我去?”

  一双鼠目不敢尽信地衡量着一文不名的她,“你从哪认识的医生?看感冒的可不算,人家才不鸟你——”

  “我说有就有,不信拉倒!”她鼓着腮帮子走出速食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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