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谢璃 > 城堡里没有王子 | 上页 下页


  从照片背景判断,场景应该都在夫妻俩的生活空间——厨房、客厅、阳台、餐桌旁,唯独没有卧室。每一张照片几乎都是侧影或是偏对镜头,只有一张正面照,女子的视线略朝下,盯着一只停在手背上的蜻蜓观看。显而易见,这些照片都是在女子不留神的情况下拍摄的。

  女子外形相当年轻,体形偏瘦,有一头蓬松微鬈的层次短发,也许是在家里抑或个性不拘小节,几绺发丝散乱地飘垂在脸上也无所谓。衣着随性,单薄的棉T下未着内衣,自然的胸形轮廓完全突显。那张正对镜头的照片,看得出女子拥有一双大眼,眼神淡漠且超龄,带着盱衡世事的味道和厌世感,眼下有层暗影,应该是黑眼圈,颊上有少数雀斑,下唇略丰满,五官组合起来称不上典型美人,但有种特殊味道。当然,以殷桥阅女甚众的眼光而言,或许有其特别观点也未可知。

  这名女子的气质远非曾胖所预想的大家闺秀的端庄矜持,也和时下名媛的时尚俏丽有段距离,以曾胖敏锐的识人直觉,女子怎么看都不会是家族长辈眼里的良配,殷桥既然选择了她,照理是个人喜好因素,但两人相处却又不似外界想象般如胶似漆。仔细看,身分证影本上的姓名为夏萝青,以出生日期推算,女子今年才二十五岁,所以结婚时刚满二十四岁不久,这样的年龄进入婚姻生活,物件显然是个不安分的男人,关系能有多稳固?

  “照片是您拍的?”曾胖起了好奇心,女子或站或坐或躺,肢体极为放松自然,显然是在相识的物件面前才能表现如此。

  殷桥羽眉一扬,“不然呢?家里一向只有我们两个。”

  曾胖点头,扯了扯嘴角干笑道:“殷先生,恐怕您这样轻描淡写我很难帮上忙,我呢,一向和客户之间开诚布公,客户的隐私我一定守口如瓶,但请别对我有所保留,我这样不好办事。”

  “您认为我保留什么了?”殷桥拧起眉头。

  “嗯……她真的是您太太?她身分证上的配偶栏是空白的,你们俩结婚至今难道都未登记?好吧,就算和您举行婚礼的是这位夏小姐,以现行民法规定,未登记根本算不上合法夫妻,她要走要留,是她的人身自由,你们顶多算是同居关系。您刚才又说两人并非谈恋爱才结婚的,照理是没什么深厚感情存在的,既然没有感情,却又希望找到她,可见您另有目的,如果您真正的目的不能坦白,找起人来就会走很多冤枉路,我相信您一定能理解我的意思。”

  没有丝毫被冒犯的心情,殷桥听罢莞尔,两手一摊,“您放心,我无意保留,我只是还来不及告诉您。我找她的理由很简单,实不相瞒,我太太她是个——”他停顿下来,脸上闪过一抹愠色。

  “是什么?”曾胖翘首以待。

  “她是个骗子。”

  答案语出惊人,曾胖面颊肌肉不由自主抽动了两下,赶紧伸出大掌抹了把脸掩饰错愕。“您所谓的骗子——真的是您结婚的物件?”

  “千真万确。我们两家都不是普通人家,婚礼无法从简,现场有录影,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我们不过是没到户政事务所登记。”

  “那——如果她真是骗子,请问您损失了哪些东西?”

  损失?殷桥垂下眼,沉默良久。

  这不是容易回答的问题,因为难以估算,能确定的是,他必须追讨回来。

  “这样吧,这点请您回去再慢慢详列出来,心里也好有个底。殷先生,请过来这里。”曾胖起身推开右后方墙面,原来那里有一道隐形门,贯通另一个房间。

  殷桥跟着穿过那扇门,门后竟设置了另一个相谈室。装修高雅舒适,空间色调柔和,看得出曾胖花了不少心思。靠近窗边摆放了一张米色多段式沙发躺椅,从百叶窗缝流泄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椅面上,烘托出带着包容感的静谧。

  不知道为什么,殷桥相信,只要躺上那张沙发椅,心防就会立刻缴械,任何难以启齿的隐私都将和盘托出。

  另一边厢角落还设有简易吧台,曾胖走到吧台后道:“想来杯调酒吗?”

  “不了,下午还得开会。”

  “那就矿泉水吧。现在,我们从头开始吧。”曾胖递给殷桥玻璃瓶装水,从身上取出录音笔,在另一张沙发上端坐,一本正经看着殷桥。

  “从头?”

  “对,不必怀疑,从头。说说看,您是怎么认识这位元夏小姐的。”

  “……”

  怎么认识的?殷桥怔住了。

  再一次,他无言以对。

  §第二章 所谓的相遇

  茶几上放着刚送上的伯爵茶和一迭手工饼干,夏萝青轮流看着两样东西,最后决定擎起茶杯啜了两口。

  柳医师在她对面的沙发落座,打量她。“你该多吃一点,最近瘦了不少。”

  夏萝青喜欢这位医师,她不像就诊过的其他精神科医师,对待病患像作业员检查工厂输送带上的产品瑕疵,每一名病患虚应两分钟就开好药换下一个。

  柳医师上周开始体贴地将夏萝青的诊约排在最后一个,拨出一长段时间不被打扰地问诊,似乎把夏萝青当作棘手的案例。事实上夏萝青并非喋喋不休的病人,有时逼急了才避重就轻地说上一段烦恼。她不太习惯触及隐私,事实上她只想拿安眠药对治她的睡眠中枢障碍,若不是那困扰已久的梦境严重干扰生活,她不会坦然对外透露心事。

  自从换了药,她不作梦了,但精神未见好转,医师道:“睡不着只是结果,你在担忧什么?”

  夏萝青沉默了许久,茶杯快空了,才说:“我离开家了。”

  “先生知道吗?”医师并不惊讶。

  “知道。我传了简讯告诉他。”

  “为什么想离开?”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不能把暂停当终点站。”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终点站?”

  “我就是知道。”

  “既然如此,那你现在怎么看起来像个鬼?”

  “是吗?”她一脸惊色,摸着脸颊。“坦白说我真的见鬼了。”

  医师抬眉,“何以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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