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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门洞开着,我光着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觉得心也跟着凉了一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们的婚姻出了这么严重的问题?

  我二十一岁结婚,至今已过了三年。

  杰生和我原来是同一所美术学校的学生,我们一起专攻西洋油画。由于他是服完兵役后才入学的,所以他虽然跟我同班,却长我两岁。

  他个性开朗,很随和,唯独对艺术很有自己的看法。他是教授的得意门生,当时我们每个人都认为这个高材生未来的发展会胜过班上每一个人。

  在同学当中,比较没有才华的都转进了各个行业。

  有的进了校园当美术老师,有的则转进广告业里,有的则转入艺廊经营。

  几乎在毕业前夕,每个人都决定了自己未来的方向。

  我们一进大学就认识了,却是在毕业前两年才开始交往。

  毕业前夕,他问我想不想一起住。

  我很爱他。想说既然要住在一起,那不如结婚吧。

  所以我们结婚了。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还很顺利。我们合租了一层公寓,共用一个画室和房间,一起画画,也一起编织着未来的梦想。

  杰生天生有毕卡索的才华,每个看过他的画的人都这样说。

  大家都以为他很快就能够成为画坛上的黑马,打进国际收藏家的市场。

  很快地,我们合办了一次画展。

  反应很好,我们起先以为就此就要走运了,谁知那一次成功的画展却成为绝响,杰生和我也没有被拱进艺坛里,就此成为众所瞩目的新秀画家。

  那一、两年,画坛上其实不乏成功打出知名度的画家,却多是放洋回来的,顶着国外美术学院的光环和雄厚的包装资金,他们掌握了大多数的机会。

  我跟杰生互相安慰说:“没关系,会再有机会的。”

  但是那个机会却一直没有出现。

  过了一年拮据的生活后,在房租的压力下,我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等艺廊把画卖出去,不能等机会自己找上门。

  两个人当中,我是比较没有可能成为知名画家的那一个。

  看过我画的人都说我格局不够。亲密如杰生也对我的画持有疑义。他觉得我画的东西太无法定位,如果不是极之优秀,就是非常呛俗。

  干艺术的,最怕呛俗。

  所以根本也不需要考虑什么,“我出去找工作。”我说。

  然后杰生可以在家里画画。

  他必须要多画一些,才能办第二次画展,争取注目的机会。

  杰生竭力反对,他说我堕落了。那不是我们第一次意见不同,却是第一次吵得那么厉害。

  我们之间,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出问题。

  但是那个时候我们没有时间理会它。杰生镇日关在画室里画画,被想要成功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而我则因为意识到生活的困难,一肩担起家计,也几乎不胜负荷。

  爱情走进婚姻,就意味着生活里将出现无法摆脱的现实。

  当理想遇见柴米油盐,就是艺术家与工匠之间无法平衡的抗争。

  我们都很累。

  我觉得我们渐行渐远。

  尤其是当我愈试着了解他,他愈是封闭起心的时候。

  他开始酗酒。

  有一天,他会毁了自己。而那都是我的错。

  是我先背弃他。

  他一定认为从我手里拿取金钱是一件很可耻的事,尽管我总是安慰他,有一天当他成功时,他可以加倍对我好。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但他仍然耿耿于怀。

  我察觉到一种无可挽回的情势正在发生,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避免悲剧。

  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当我把薪水交到他手中时,他脸上那受辱的表情。

  他看着我,仿佛不曾爱过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将碎玻璃用报纸包好以后,我无法入睡。

  画室里,画架上犹架着一张只完成一半的画。

  这是一张人物画,画里人是我的丈夫。

  画布都蒙上了灰尘,而我在柴米油盐里将时间都用来换取金钱。

  我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再碰过这幅画了。

  我画不出来。

  也许杰生说的对,当我用时间去换取金钱时,艺术的心将会远离我。

  杰生恨我的背弃。

  画布里,一双没有瞳孔的眼,仿佛在嘲笑着我们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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