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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山卓晃着手里的小皮包,我抬头一看,才松了口气。

  “以后可别再这么不当心了。”他又嘀咕了一阵子才把皮包还给我。

  我只能频频点头,说:“是,是,受教了。”好险,其他皮包都可以丢,就是这只皮包不能丢,里头是护照和美金,要弄丢了,我麻烦就大了!感谢山卓大叔。

  山卓带我往一条巷子里走。

  巷子里不像大街上那样嘈杂,两旁都是门,显然是住家。

  一放松下来,我问:“真巧,没想到会在义大利碰面,你也是来旅行的吗?”

  山卓搔搔胡子,笑说:“不,我住在这里。”

  “耶?”山卓来义大利定居?

  山卓笑了笑,推开其中一扇门,朝屋里喊道:“艾莲娜,我带了客人回来。”

  楼梯上探出一张脸来。好一个标致的女郎。

  我笑了,知道了山卓住在这里的原因。

  他们是情人。

  平常没有工作的时候,山卓就会来这里。

  不过,今晚是最后一夜。

  明天山卓要出发到北欧去和他的工作伙伴们会合,他们要在芬兰西北方与瑞典、挪威交界的Kilpisjarvi拍摄北极光。

  山车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我听见我说:“好。”

  那一晚,我怕打扰到艾莲娜和山卓这对情侣相聚的宝贵时光,用完晚餐后便匆匆告辞,去准备前往北极圈的御寒物品。

  跟山卓一道前往芬兰,意味着将能够见到高朗秋和其他人。

  自从巴黎分别以来,又过了三个多月。以往我们总是不期而遇,不知道对方又流浪到世界上的哪个角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相见。

  在旅途中,我不只一次想像,再一次我们天涯相逢的情景——

  也许某一天,我走在一条曲折的小径上,转进前方一个弯道,我便看见他。

  又也许某一天,故事到了尽头,我蓦然回首——

  然而一直以来,所有的相逢都不是刻意的,正因为不刻意,所以当山卓问我要不要一道走,而我说“好”时,我才猛然发觉,这个刻意的“好”字里头,竟然蕴藏了几分思念。

  为这几分思念,夜里我难以成眠。

  安眠药恰巧吃完,又忘了去买,我只好眼睁睁地瞪着天花板,看天色从暗转光,一夜没有睡。

  山车一大早来旅馆找我时,我已经梳洗完毕,整装待发了。

  我们搭机去赫尔辛基。

  悲惨的是,飞机起飞后,我的恐机症又发作了。

  山卓见我一副快要晕过去的鬼样子,担心地叫了好几个空姐来。

  她们给我戴上氧气罩,又给我按摩,但我这毛病是心理问题,给我再多的氧气我也吸不进去。

  山卓担忧地直唤着我,我两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的大胡子。

  深呼吸呀!

  在快要休克时,一句存档在记忆里的话语飘了出来,在我晕眩的耳里不断地重复——

  深呼吸、深呼吸……

  下意识的,我用力地吸了一口纯氧,即将爆炸的肺得到它需要的氧气后,又恢复运作。危机解除。

  我倒在山卓的怀里,为一种需要宣泄的不知名情感,低声啜泣起来。

  这一回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经验,真正治好了我对飞机的恐惧,然而此刻我并不知道——我是在后来搭飞机时,因为没再有过类似的糗况,这才蓦然醒觉,他的一句“深呼吸”成了我久病的良方。

  我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对于什么,总会慢半拍。

  山卓跟其他人约在Kilpisjarvi的一家旅馆碰头。

  因为道路冰封的缘故,我们到达的时间比预定时间晚了一天。

  Kilpisjarvi位于北纬六十九度,地处偏远,我们到达时,这个地方正在下雪。

  租来的车子能够开到这地方来真是不简单,气温很低,大约在零下二十度,即使坐在开有暖气的车子里还是会颤抖。

  这是我第一次到这么冷的地方来,我怀疑我这个在亚热带气候环境下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会冷死在这里。

  下了车,我绕到车后帮山卓搬行李,山卓要我拿了小件行李便赶紧进旅馆去,免得冻伤。

  他一肩扛起摄影脚架后,便飞快地跟了过来。

  当地虽已进入永夜时间,但天空并不是黑漆漆的一片,冰雪覆盖冰原,天空呈现一片晕紫蓝色。

  我们飞快地跑向荒原中唯一一处有火、有电的地方。

  旅馆大门只是紧闭,没有锁,我们推开了它。

  山卓提着一堆行李走进屋里,旅馆里的人听到骚动,抬起眼来一看。

  有个人说:“爱尔兰佬,你迟到了一天,我们还料你是不是舍不得离开艾莲娜,打算留在义大利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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