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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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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了一杯义大利特调,米虹则点了一杯摩卡。 热腾腾的咖啡很快就送上桌来。我们坐在窗边,密闭的大片玻璃在夜色的衬托下,宛如一面明镜,将我的疲惫与对生活的厌倦、烦闷,毫无遗漏地映照出来。我讶异地别开脸,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米虹身上。 米虹是我国中时的知交,那时我们时常分享彼此的心情与对未来的憧憬。 但国中毕业后,米虹与家人移民到加拿大,我们从此没再见过面。 米虹移民之前,我们曾约定要时常通信,而而且一年聚一次,头一年她回来台湾找我,次年就换我去找她。 然而头一年米虹才刚到加国,很多事情还没安顿好,无法回台湾。 第二年,我的家人坠机过世,我顿失依靠,在台湾没有其他亲近亲人的我接受了近半年的心理治疗后,因因为成年,由政府指派一个法定监护人负责观护,后来我搬离原来的住处,也就此与米虹失去联络。 虽然我搬了家,但米虹并没有,我若真心要找米虹,绝不会找不到,但那时我心灰意冷,凡事提不起劲,我连试都没试,便与过去斩断一切联系。 我愧对我们的友情。 米虹说:“过去几年,我回来过台湾几次,但都来去匆匆,没有时间停留。我寄给你的信在我们分开的第二年后就被退了回来,你是不是搬了家?为什么没有与我联络?” 我面有愧色的搅动着咖啡,犹豫着该怎么告诉米虹。 毕竟分别了十一年之久,我们的生活已相距太远,我不知道此刻我与米虹的心灵能有多贴近。 但无论如何,我的确是欠她一个交代。我说:“时间会改变很多事,你到加拿大的第二年,我爸妈和我小弟搭机出了意外,我失去了他们,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我不十分想回忆,但如果你坚持,我还是会告诉你。” 米虹讶异地睁大眼。“伯父他们……过世了?” 我吞咽了下,点头。“空难。” “我的天……”米虹握住我的手。“我很抱歉,亚树,我真希望那时我能在你身边。” 我拍拍她,摇头说:“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是啊,都过去了,如今还能勾起伤痛的,也只剩我自己的回忆而已,只要我不去想,心口就不会感到莫名的抽痛与空虚。 我握住她的手,说:“我应该主动跟你联络的,但那时我实在没有办法想那么多,请你原谅我。” 米虹伸出手,将我一撮掉到额前的发丝拂到我耳后,再拥住我的肩,让我的头靠在她纤细的肩膀上。我们俩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我放任自己靠向米虹温暖的怀抱,汲取她所给予的温情。我很想哭,但我终究没有。 稍后我们谈起了近况,我告诉米虹我的工作和我目前的住处,米虹则告诉我过去这十一年来她愿意与我分享的一切。 米虹结婚了,她也离婚了。 我想安慰她,却又迟疑。她看起来不太像是需要人安慰的样子。最后我只是说:“如果你需要,我的肩膀随时都可以借你靠。” 米虹笑了。 “我不难过,真的,至少现在不——我们离婚的原因是因为我发现我并不真的爱他。”她看着我的眼说:“亚树,我真的不爱他,已经不爱了。” 我蓦地了解到:我们分别太久,过去纵有伤痛,也都是过去的事。时间会治愈心灵的疮口,而最难熬的那一段,早晚会结束。 真的,都会结束。 我讶异地发觉到,原来这世间真的没有永远。 一切都是短暂的,朝来夕去,万事无常。我突然无法定位自己,我看着咖啡杯里的残渍,眼前一片空茫,我迷失了,我掉落—— 迷雾散去,我瞧见米虹关切的眼神,她朝我伸出手,但我没捉住。 “亚树,你醒醒。” 我呻吟一声,挣扎着掀开沉重的眼皮。 一睁开眼,就看见米虹。 环顾四周,我问:“这是哪里?” “我下榻的饭店。”米虹拿开我额头上的湿毛巾说:“亚树,你吓坏我了,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昏倒?” 我从床上坐起来,疑惑地说:“我昏倒了?”怎么会? 米虹倒了杯水给我,看着我,忧虑地说:“我在你皮包里找到一瓶药,那是什么?” 我的药……我沉吟半晌,才说:“只是普通的安眠药,我睡不着。” “多久了?”她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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