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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两人亦跟在玄逍身后上了饭桌,见桌上摆的全是素菜,心里同时闪过一个疑问;玄逍三年来就吃这些没油没血又没肉的东西?简直不可思议!

  原来也不打算吃这一顿饭,因为他们本来准备要吃的晚餐就是那不时替玄逍布菜的人女。桌上这些"草",牙茛根本吃不下去,却仍然流了一桌子的口水。原因无他,只因那人女,光看就引人卒涎,看起来实在大美味了。他好想吃那女娃儿,要不是姬川吩咐今晚先别动手,他真想立刻就扑过去,一日将她吞进肚里。

  他实在不懂姬川干么忌惮玄逍,玄逍不过是病虎一只,他根本不放在眼底。

  这一夜,每一分、每一秒,玄逍都过得战战兢兢,丝毫不敢大意。夜里,玉娃儿在他怀里睡了,一夜无事,玄道却一点不敢放松。天一亮,两人不知去了哪里,怕他们冉度折回,他连忙唤醒熟睡的妻子。

  "玉娃儿,快醒醒。我们得搬离开这里!"这地方既被发现,就不能再住了。

  "搬家?"睡意全飞。"为什么?咱们在这里住得好好的……"

  看着玉娃儿困惑不解的眼神,玄逍的话梗住。他该怎么跟她解释他们必须离开这里的理由?

  "逍?"她不明白呀!这屋子她住了十几年了,对附近的一草一木早有了深厚的感情,他也陪着她在这儿住了三年了不是么?从未听他抱怨过这房子简陋,怎么才一夜睡醒,他就突然说要搬家?

  她需要一个理由……"告诉我,原因——"

  面对妻子的质疑,玄逍拧紧了眉,猛地伸手抱住她,让她的脸埋进他颈窝里,让她看不见他。"别问、别问。"

  这又猛又烈的情绪吓着她了。很久没再见他这么暴躁了,她无意中触着了哪根弦,弹痛了他的痛处么?

  他瞒她太多大多,再多添这一桩也不打紧,可,她在这住了那么久,那么舍不得……

  从他绷紧的肌肉中,她感觉到他似乎在颤抖。一个向来无所畏惧的大男人会担心什么?害怕什么?

  揭疮疤妊那么痛的一件事,不如就让伤慢慢化脓吧!也许短时片刻,化脓的伤好不了,但只要躯体能够承受,伤口还是会慢慢愈合的。

  不揭,不痛。她不要玄逍痛。

  老房子和他之间不必置于同一个秤台上,她心里的天秤己自动作了选择。

  "不问。"她回拥着他。"说过了不问的。你不愿说,我不勉强;你愿意说时,我才侧耳倾听。"

  她的温柔令他于心不安,却又只能沉默。

  "逍……给我一点时间收拾东西吧。"

  "懦夫!他又逃了。"再度回到草屋发现已经人去屋空时,姬川愤怒的砸毁了屋里所有没被带走的摆设。

  牙茛实在不敢恭维姬川这只盛怒中的母老虎,老早躲到屋外避难,省得待会儿姬川把玄逍逃走的错全怪罪在它身上。它也不晓得他们的动作会那么快呀!只不过因为之前一夜没吃东西,又冷又饿的,老虎最饿不得了,肚子一饿就没力气打架,别说饿虎凶悍,那是饿疯了的虎才会那样。所以一大早天还未亮,它便偷偷溜去逛村子、找食物,没想到姬川也一起跟来。想必是跟它一样情况,它也不戳破它,于是它们就跑进人家的羊栏里偷吃了几只羊,又顺便摸走了几只鸡。

  说实在话,人畜养的牲畜吃起来滋味就是不一样,又肥又嫩,比山里野生的还好吃,山里的太瘦太硬了。

  塞了塞牙茛,才又回到玄逍的住处,打算解决掉他跟那个女娃儿。谁知一回来,他们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姬川生气也不是新鲜事了。这母老虎发起飙来,还是少招惹的好。

  只是……姬川的怒,似乎都起于一个相同的原因。不知道它自己发现没有,令它发怒的事,都与玄逍有关。

  它自忖它也看玄逍不顺眼,因为玄逍太夺目,不管它再怎么努力,仍是比不上玄逍。直到后来知道了玄逍这一辈子最大的弱点,在它眼底,玄逍就成了一张不具威胁性的软纸。它嘲笑它,笑它连只蚂蚁也踩不死。但是它后来又发觉,玄逍似乎并没有因为它的嘲笑而不再那么出色。

  它终于明白,有很多事情都是天生下来就注定好的,不能更改,就像一只虎就得狩猎、吃肉才能活一样。可玄逍这家伙又让它眼红了,它竟然可以吃素过活,一双手不用沾血腥,一张嘴可以不用撕咬猎物的皮肉,让嘴涎和着血肉沾满一堆晒心的皮毛;他可以这样跟一个人女一起共同生活,这教它牙茛怎么看就怎么不爽,恨不得拿一根针戳破他们的梦,让地狱的业火狠狠的灼烧他们的灵魂。

  太残忍?别说笑了,哪只虎不残忍?玄逍那异类不算。

  将屋子给砸了个半毁,姬川才暴怒的走到屋外。

  看见姬川额上的汗珠,牙茛其实很想告诉它;这房子本来就巳径很烂了,它就算把房子里的东西全都砸烂、摔烂,还是没有差别,因为烂就是烂,顶多也只是由烂变得更烂而巳。白费力气。

  "现在怎么办?"牙茛问。

  "找。"

  简沽有力,够呛!牙茛肌起眼。"找到以后呢?"

  "撕裂。"姬川面无表情的道。

  牙茛凝着姬川许久,笑了。其实姬川也挺可爱的,起码它表达感情的方式从来没有改变。

  卷九

  所为何来求为何?
  翘首金銮风月楼。
  一朝虎啸三山外,
  惊破人间几度秋。

  京城一座名刹的庭园内,牡丹齐放,游春者多是达官富贵之名士。

  "子安兄,还在想那首签诗啊?瞧你心不在焉的。"一名身靖紫罗袍、腰系金鱼袋的文官调侃着身边心思不知飞到何处的同僚赵子安。

  思绪被打断,赵子安回神过来,点头笑道:"可不是?"

  "这慈恩寺的签十个有一个准,依我看来,这前两句真给它朦对了。"

  赵子安闻言,剑眉一挑。"哦?王兄怎么解这签诗?在下洗耳恭听。"

  王毅道:"这签诗首句'所为何来求为何',说的,不正是上京城来的每一个士子的心声么?求什么?"不就是金榜题名,金鉴殿上一展抱负。子安兄,你在京城里可是意气风发极了,一试及第,高中状元不说,年前又当了恩师文尚书的乘龙佳婿,娶了名满京城的第一美人为妻,大登科继小登科,看得我们这些同年谁不欣羡?"

  听王毅一说,赵于安回顾自己过去三年来在京城的种种"事迹",似乎真应了签上说的。三年前,他从江南远赴京城参加科考,有幸遇上了文尚书这位识才惜才的主考官,亲笔点为第一。后来,又将刚及竿的独生女儿嫁给他为妻,一下子之间,他名有了,权有了,连妻子也有了。

  这要让平常人看来,的确是很教人欣羡的事,可为什么他的心里却始终高兴不起来呢?所为何来求为何?他所求的,难道真的就只是"翘首金鉴风月楼"么?

  摇了摇头,将心中那抹莫名的情绪甩去。既然连他自己也弄不懂那没由来的烦闷代表什么,多思实亦无益。

  没了游春的兴致,别了朋友,赵子安踏着前所未有的沉重脚步,回到尚书府。

  他的妻子是文家的独生女,年纪尚小,今年才一十有五。妻子常返家,他也就时常跟着久住在岳父大人家中,倒不因此觉得有失男子尊严。

  文月华是个难得的好女子,文尚书视之若掌上明珠,娶妻就读娶这样温婉的女子不是么?然而多多少少他还是觉得有些遗憾。月华太年轻,不能贴心,两人之间总感有隔阂难以跨越。毕竟不是没见过同样年轻却能与之相谈、进而触动心弦的

  不是没见过温婉如玉的女子啊"

  同样是那么柔的性格,他的妻柔如蒲柳;而三年前那萍水相逢的温玉,却柔如拂过杨柳的春风。

  迎面一阵回风吹扬起他的衣带,又悄悄的远离。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他回到了那一天夜里,有女如玉轻叩他的宿房,两泓秋水如上好佳酿,不饮已自醉了。

  风儿吹起衣带时,悬在腰间的鸣佩丁丁作响。他醉,却也醒了。当年还君明珠,记忆中如玉的女子却笑得那样动人。他醒了,却恐怕仍然微酿。

  嗟嗟,莫再胡思乱想了!

  回尚书府,府里的奴仆见他回来,便道:"姑爷,小姐要小的转告姑爷,她陪老夫人到相国寺还愿了,要近晚才回来。"

  赵子安点点头,走了两、三步又停当下来,问原先那仆人:"大人在府里么?"

  "在的。"

  赵子安又点点头,往文尚书的书房走去。再三个月就是皇上的生辰了,不知岳父已经开始准备生辰纲了没有?

  当今天子喜好浮夸排场,文武官僚都为了三个月后的寿宴伤脑筋呢!

  他想着想着,在要跨过回廊石槛时,突然又停下了脚步。

  他为何事伤脑筋呢?这时的他应该在为国家大小弊瑞烦恼才对,而不该是为了想不出要送皇帝什么生辰纲在烦恼啊!

  三年前的一幕又飘过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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