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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晶在晚饭后拿出一对花鸟纹金手环送给小春,一块天然的璞石和一双织锦乌靴送给父亲。

  两人看着礼物时,勉强地挤出笑容。

  并非他们不珍惜祝晶的这份心意,而是因为他们都清楚,眼前那温暖笑着的人,才是他们心中的珍宝。

  回来就好。小春想。

  平安就好。吕校书想。

  最重要的是,要长命百岁,一辈子相守,不要再分离。

  夏日的长安城,空气干燥到一有马匹急驰过大街便会刮起尘土,漫扬街道。

  睽违七年,走了一趟西北丝路,又搭着海舶从海上丝路回到长安,这样的冒险历程怕是许多人一辈子也难以想象的吧。

  吕祝晶小时候曾经梦想过的事情,并没有在一趟陆路和海上丝路的旅程里彻底得到满足。她喜欢在西北沙漠里行旅观星,也喜欢在草原上尽情奔驰,丝路上每天都有新鲜事,日子一点也不无聊。

  可回到了长安后,她发现,原来她也很爱能安稳地睡在坚固的屋檐底下,不用担心突然刮起的沙漠风暴或在无尽瀚海中迷失方向。

  这样清闲的日子,不知还有多久可过呢?

  安置了张竹床,翘着腿躺在自家后院的榆树荫下,她把玩着挂在颈项上的护身符,闲闲没事做。

  花锦缝制的护身符上绣着几个日本字,意思是“住吉神社”,供奉的神灵是日本人所信奉的大海守护神。

  搭乘波斯商舶自南海归来时,航程意外地顺利,仅仅一年半的时间便回到大唐,不知是否也有一点功劳是出于住吉大神的守护?

  这护身符,早年曾见过恭彦随身带在身上,不知道是谁送给他的呢?应该是很亲近的人所送的吧。

  耳边听着小春一会儿哼着歌,一会儿又与来讨饭吃的破晓斗嘴,祝晶嘴角一直挂着闲适的微笑,星眸半睁半闭,直到厨房传来一声好大的声响,状似打破了碗盘的声音,祝晶才猛然坐起。

  正迟疑着是否要到厨房去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前门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祝晶改跑向自家大门。

  “来了来了。”她喘着气喊道。

  可能是听见了她的声音,门外的人不再敲门,静候在外。

  祝晶拉开大门,迎接着她的,是一抹好思念的笑容。

  正是井上恭彦。

  “脚伤好些了吗?”他关切地问。

  “已经没事了。”她轻松回答。

  “那跟我去看夕阳吧。”他坐在租来的板车上,朝祝晶递出手。

  祝晶咧嘴一笑。“好啊。”

  关上大门,也没跟家里人交代去处,她将手放进恭彦手中,让他将她拉上车。

  “驾!丰井上恭彦驾着马车,往东方长街驶去。

  板车上堆放着一个小包袱,祝晶坐在恭彦身边,好奇地抱着包袱。

  她侧看着他的脸庞,发现他驾轻就熟地操控着缰绳,速度既不太慢,也不至于过快。忍不住回想起他刚到长安那年,要去慈恩寺看花,走在路上时,恭彦担心她会被奔驰得太快的马车撞到,一直拉着她靠往路边,很窝心。

  没去想恭彦怎会突然有兴致拉着她去看夕日,也没想他是不是还得在北里当乐师,她只想,好欢喜见到他,能跟他在一起,不管去哪里,心底都开怀。

  轻便板车奔驰在宽敞的横街上,一路往长安城东的新昌坊而去。

  进入新昌坊,转向坊内南街行进,街道开始进入平坦而渐渐拔高的坡地。

  乐游原这片在地势平坦的长安城中突起的高地,是汉代长安的皇家苑囿,历经千百年,在前朝时已成为一片广大的坟地。前隋为了建造首都大兴城,迁葬了原有的古坟,并在此地立寺,命名“灵感”,以超渡亡灵。

  现在这座寺庙已改名为“青龙寺”,是长安城中汉传密宗的三大寺院之一,与大兴善寺几可齐名。

  驾车登上通往乐游原的道路,夹道林荫有阵阵暮蝉争鸣,晚风迎面吹来,令人无比舒爽。

  祝晶掩嘴笑着,身旁青年不时偏过头看她嘴角昂扬的笑意。两人一路上虽然沉默不语,心却紧系在一块。

  不是长安人惯出游的时节,近黄昏,乐游原上,人烟疏落。

  青龙寺晚钟与阵阵炊烟迭荡入风中。

  无车顶的轻便马车停在一片广阔平坦的古老高地上。

  两人都没下车的念头,就坐在板车上,居高临下,眺望古原下笼罩在橙黄夕昭一中的长安街景。

  天色晴朗,广阔晴天只有淡抹微云追聚在落日处。

  数点鸦影掠过天际,徐徐凉风拂动挣出束髻的发丝。

  无限美好的黄昏夕阳,透出光暖余晖暖照着祝晶的心。

  禁鼓将鸣,一日将过,眼前美景却使她无暇去想自己还剩下多少年寿,目不暇给只专注品味此时此刻的这一份感动。

  一会儿,身边青年下了车,自他带来的包袱中取出一瓶酒。

  对夕日长声吟啸后,他以酒酹地,朗声清吟:“昔我逐日走,欲穷天尽头,乐游古原上,独我心怀忧;今我逐日来,此心喜忘愁,游子归故里,应不复远游?”

  七年的思念,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表达,只好以诗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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