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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邵庭将军带监军都督察看营地的消息,很快传遍大营。众将领与各级士兵虽仍然依日常岗位行事,但不免紧张。

  校场上,百夫长各自带领队伍操练兵器,“喝哈”之声响彻云霄,雄浑威武。

  “南面校场最多可容纳五百人,寻常时候会在此练习使用刀、枪、戟,羽箭靶场则在西面。士兵们每日早晨绕军营跑两圈,分批训练前则要再绕校场跑五圈。”

  永霖负手环看,徐徐道:“你是依五行里的龟纹阵设置?”

  “对,当初就想到万一遭人潜入,营阵本身要能乱敌,以此争取时间。”

  “嗯。”他眉头微微蹙起。“士兵背记方位,不在营里迷路,花了多久时间?”

  “约莫半个月。”

  他点头。“龟纹阵本身复杂,只要小心东西南北中的五个要点不被攻破,确实可以让敌人陷在阵中不断循环。这五个要点,你分别布置了什么?”

  “阵东、阵北的中心是骁卫与夫长营帐,阵南中心是兵器库,阵西是靶场,阵中是议事大帐。”

  “很好,起码没把阵中设在你的营帐。”

  “那是最关键点,我的确有考虑过,但顾将军反对,所以才改为议事大帐。”她据实以告。“如果真设在将军帐,那这营阵又该如何调度才没缺漏?”

  永霖嘴角斜扬。“简单,以将军帐为中心,在外围布置一个小型龟纹阵,形成阵中阵,如此一来便更难攻破。”

  她以拳击掌,绽出浅笑。“原来如此。”

  “如果人力场地不足以布置,那在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四面布置要点,设下方阵也可达到效果,但如此一来只能扰乱敌军辨认方向,并不能令其自行围困。”

  “嗯。”她嘴角弯起,看见校场边两个小兵走过,叫住他们,对永霖道:“你等我一会儿。”

  “嗯?”永霖还不及反应,只见她跑去交代事情,两个小兵偷偷往他这头看来,接着应命跑开。

  “好了。”她信步走来,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接下来看过兵器库就到大帐去,还要把骁卫以上的将领介绍你认识。”

  “嗯。”他温温依言,微凉的掌心都让她煨暖了。

  晚膳在议事大帐共聚,趁嗤人一族内乱之余,商量对策。

  “喀喀族长有三个儿子,加上喀喀族长本身,各自领导四个部落,占领雪江以北、戈壁东侧的草原,他们这一支是嗤人族里历史最久、人丁最旺盛的。除此以外,雪江以北的车原还有十四个大小支族,其中有半数的部落族长对喀喀族长存有不满,另外半数则收了喀喀的好处,助其侵略草原他族与卓豫,还有一两个支族因为太小,喀喀只和他们征收武器粮食,并不征人。”永霖对着关外地图,一边喝茶一边解释。

  “皇上现在的意思……是要招降喀喀?”顾破甫问。

  永霖轻笑。“应该说是招降‘嗤人族’。”

  李思容皱眉回应:“这有何分别?”

  “分别可大了。”李将军摇头。“招降嗤人,族长可以不是喀喀。”

  永霖接着道:“嗤人支族繁盛,一个个击败耗时耗力,若四国之一趁机兴兵来犯我国,凭卓豫国力,恐怕也不足以对付。”

  “与其战,不如和吗?”帐中另一名女副将问。

  “对,扶植一个可与喀喀对抗的支族长,帮助他取代喀喀,届时再与嗤人族订定和平盟约,如此对卓豫国力耗损最少,也才是与嗤人长久共处之计。”

  “决定扶植哪一位支族长了吗?”邵庭直接问关键。

  永霖一笑,指着戈壁东北一带。“本王与皇上商讨的结果,认为穹剜支族最适合。他们这一支底下有五大部落,是喀喀一支以外发展最兴盛的,而且这一支族与喀喀有仇。”

  “喔?”顾破甫兴致来了。“安王爷要讲故事了,来来,说来听听。”

  永霖微笑,继续道:“穹剜一族的祖先与嗤人族同源,但因为地处最西北,西有戈壁屏障,东有翡翠江隔绝,自成一方,有二百年时间不曾与翡翠江外的嗤人族往来。直到二十多年前喀喀打入穹剜,强占穹剜公主,自此穹剜才正式被列为嗤人支族,有趣的是,喀喀并不知道公主怀孕,公主打不了胎,悲愤难产而死后,穹剜族人留下孩子扶养长大,教导他弒父为母报仇。”

  “那孩子当时倘若被喀喀发现,后果又如何?”

  “哼,类似这样的战利品,喀喀在攻打草原各族时留下不少,多半会带回去养吧,藉此也可牵制孩子母族那方的人。”

  李思容皱眉。“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穹剜库洛什。”

  帐内除了永霖与李将军,其余皆陷入沉默,脸色难看。

  邵庭想起库洛什刚猛的湛蓝眸子,要说服他,难办。

  “怎么了?”李将军讶异。“一个个哭丧着脸的样子,难不成你们已和库洛什交过手了?”

  “……那蛮子会用计,我们损失了五十二个兄弟,伤了八十九人,顾副将就是为此事负责,让他害得降职的。”一个骁卫道。

  “他不是蛮子。”邵庭皱眉,语气平常地更正。

  “庭儿鲜少为谁说话,今儿倒是开金口呢。”永霖面上带笑,语气益发地温润好听。“听起来,庭儿很赏识穹剜库洛什?”

  受袭那日在场的将领莫不捏把汗,他们将军当日不听劝地放人走,而那个化外蛮子更当着所有人面前,把将军的发带扯下来,拽在怀里当纪念物呀!

  “咳咳,咱们一边用饭如何?”女副将道,招呼外头小兵把饭菜送上。

  “甚好!甚好!”

  一时间不分阶级老少,热络招呼起来。

  永霖侧过身,斯文地替她擦拭竹筷,佯装漫不经心地闲聊:“庭儿与穹剜支族长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

  众将递饭的动作一僵,不敢奢望木头似的将军会看时机,纷纷暗自挤眼弄眉,希望救她一命,嘴巴无声唇语,说的都是——

  不、能、讲!

  邵庭压根儿没注意,认真回答:

  “嗯,他骑射功夫好,刀也使得不错,第一次遇到时用箭射下我的发带,第二次又赤手把发带抢走了。其实他身子结实壮硕,身板又长,应当动作不会利落,但他却敏捷如豹,实在不简单;加上对敌冷静,擅用计谋,爱护族人,是不可多得的好将领。”

  “喔?”永霖嘴笑如刀,强压着一肚子气,“发带呀……真是大胆。”

  永霖的语气太危险,李将军不由得劝慰:“安王爷,私人恩怨事小,国家事大,您切莫因此弃置皇上招安库洛什的计划呀。”

  “李将军开玩笑吗?战场上孰轻孰重,本王难道会不明事理?”

  “七王爷清楚就好。”李思容冷哼,把菜布上。“但是七王爷如此明白事理,又为何在粮食珍贵的关外,滥使特权呢?”

  永霖蹙眉,才要问是何意,就见青砚捧着托盘,把他一人用的吃食端来。

  “主子,您的晚膳。”

  “谁叫你弄的?这什么地方你不知道?”永霖怒斥。依卓豫军队传统,兵将同食,以示性命同贵、死生同进退。

  “呃,是夫人让我去厨房拿您的晚膳。”青砚怯怯往邵庭瞅去。

  邵庭点头“嗯”了声。

  “是我吩咐的。你脾胃不好,连日舟车劳顿,只能用清淡食物,过几天再与大家同食。”

  “哈哈,合该这么做,还是邵庭将军考虑周到!”顾破甫道,横竖人家是夫妻,相互照顾实属情理,而且将军丈夫身分特殊呀。“都督要是染病可就麻烦了,还是多吃几天清食,反正近日无战事,就让伙头兵多做一份无妨。”

  “嗯,三天后若还是无法同食,再请小砚做菜,不麻烦兄弟们。”

  “啊?”被点名的青砚一愣。“小的厨艺不顶好,怕会被主子剐了……”

  “本王很恐怖么?”永霖瞪眼。“你做的东西,本王还未必敢吃。”

  “呜,小的错了……”

  “那就我做吧。”邵庭平铺直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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