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问蝶 > 绿梅迎春 | 上页 下页


  桑嬷嬷一口气扯下她的面巾,准备递给厉风行,谁知他反倒僵着一张脸,好似受了极大的震撼,天地变色一般。

  “少夫人!”阿升失声大叫。

  “绿梅?”

  少夫人绿梅,他厉风行四年前休掉的妻……

  “厉公子……你、你有事要问我吗?”

  绿梅怯生生地问。从酒室到她房里,厉风行特意支开桑嬷嬷,还有阿升,为的不就是能单独审问她……审问她……

  他肯定会为她的不自爱而震怒。好好的姑娘家,即便被休离了,也该好生待在娘家里思过,或是长伴青灯古佛,为无缘的夫家及娘家祈福才是。

  反观她,一身若隐若现的丝绸罗裙,衣领水袖绣满娇艳绽开的花朵,纵使淡妆素颜,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青楼花院里的姑娘。

  他在生气吧?瞧他颀长身躯挺得笔直,负手在后,双目似鹰,对她从头打量。相对无语,绿梅不难猜出厉风行深藏心中的鄙夷。

  “厉公子……”绿梅美眸盛满秋霜,盈盈水光承载着浓厚的哀愁,道不尽的心酸皆映在她似湖深的眸子里。“你,有话要问我吗?”

  绿梅轻叹一声。她十五岁时凭着一纸婚约嫁入厉家,当时厉风行已跟着他父亲大江南北奔波做生意多年,每四个月才会回家门一趟;他除了会为了传承后代而碰她之外,其实对她并无所谓的男女之情。

  三年后,一只休书结束了这段婚姻。

  若不是答应迎春阁上一任主人要好好地活下去,撑起迎春阁生意后,绿梅也曾动过离开人世的念头;她已经经历过太多苦痛,死,对她来说才是一种解脱。

  绿梅踱步到窗边,搁在窗边的迎春花儿随着微风轻摆,她素手捻起一朵嫩黄小花丢入醉月湖,心里头的酸楚冲到鼻间,抑不住地淌下一滴清泪。

  不知是绿梅的轻叹撼动了厉风行,还是她的清泪熨烫了他的心,一阵冗长的沉默后,厉风行总算开了口:“说,你为何到这来?”

  以往在厉府的绿梅,不忮不求、不愠不怒,除了新婚那晚因疼痛而流下眼泪外,他印象中的她,是个喜怒哀乐鲜少显露的女子。

  这是他对绿梅唯一的想法,可眼前的她,很熟悉,却又陌生得紧。

  “为何?呵,我比谁都想问……若非命运捉弄,有哪个姑娘愿意作践自己?”绿梅对于过往,忘不了,也不想忆起,摇摇头,就此回了厉风行的话。

  “装傻?”厉风行的语调低了一分,深不可测的黑曈再添上一层阴晦。

  “我没有装傻,也不敢装傻。这一切……都是我的命。”关上窗,如同关上自己心房,绿梅回头望着厉风行,除了哀伤盈盈的秋瞳外,脸上毫无惧意。

  厉风行不禁对她感到好奇。记忆中那抹即将消逝的身影再度清晰,只是,那抹唯唯诺诺的身影,现下会同他辩驳了。

  “你认命?”厉风行一贯抱持的想法是我命由我、不由天,从未遇到任何逆境让他向命运低头。绿梅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逆境让她不得不认命?抑或她的个性本就少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能撑起迎春阁,又能绘制出独一无二的饰品式样,厉风行不相信绿梅拿不了主意,恐怕以往的她是罩了一层令人看不透的浓雾。

  “这命,能不认吗?”绿梅苦笑道。能不认命,当年也不会嫁他了……

  一个不爱她的丈夫……

  “恨吗?”厉风行也不清楚为何会问出这样的话,恨或不恨都是她自己的问题,事出有因,难道他会平白无故休离她吗?

  绿梅摇摇头,忽然觉得他的问题很可笑。问她恨吗?如果她说恨呢?

  凭他的个性,她得不到一句好话吧……

  “我不恨……从来不恨……”

  “恨不恨,随你,我无所谓。”厉风行放下一份合同,冷声道:“我们只是各取所需。”

  语毕,厉风行随即离去,似乎不愿再多待一刻。

  拿起桌上的合同,绿梅锁在眼眶内的泪珠立即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一颗颗打在地上,如她早已破碎的心一般。

  我们只是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绿梅走向屏风旁的三层柜,拉出最后一层;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封泛黄的书信平整地躺在中间。

  绿梅将合同摆入,正想关上时,又把里头的书信拿了出来,细细地读了一回。

  不事姑舅……

  从今尔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我们只是……各取所需……”

  “主子,不是要先到临城选布疋式样?还有……主子,天色还早,您怎么就要回客栈……”阿升奋力地跟在厉风行后头,搞不懂主子的想法;平常不是忙到三更半夜就是直接迎接破晓,今天还不到晌午就直接回下榻客栈,走路的速度也比往常快了许多,害他差点拐了脚。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货好有诚信,便有机会与厉风行合作,因此,为了杜绝不必要的麻烦,厉风行从来不接受合作商家的款待,宁愿旅宿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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