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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一个人的安全是能够得到百分之百保证,尤其是身处在官场上,得比一般人还要更加提防,晋爷肯相信的人只有邱邑。”杏文为她绑上一个样式可爱的发髻,嘴巴仍旧不停地说着。“在晋爷还没当上尚书的时候,邱邑就跟在身边,听说已经有十多年了。”

  “那么久?”

  “是呀,邱邑就像晋爷的左右手,没有人缺了左右手还可以活得自由自在的吧!”杏文像只麻雀在毕颜耳边吱吱喳喳。“好了,你看喜不喜欢?”

  瞧她一副等着被人称赞的讨好样,毕颜不吝啬的拍拍她的脸,“喜欢,真好看。”

  杏文笑眯眯的朝她吐吐舌,转身走到桌旁捧来一套红色丝织的衣裳。“请小姐换上这套衣服。”

  眼前这套红衣衫让毕颜有些胆怯,不敢尝试。“不……我不……”

  “哎呀,小姐的肤色白皙,穿上这红衫裙一定很美。”杏文摊开衣裳在毕颜面前比画着。“你看!好不好看?”

  镜里那道身影罩上艳红的衣衫,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女人,毕颜望得出神,不敢相信那张熟悉的脸庞在今日变得有些陌生,但却充满光彩。

  杏文没留意她发怔的模样,自顾自的说着话。“人家说你和震爷一块旅行,我却不怎么相信,震爷黑得像块木炭,又冷又臭更像块石头,没道理小姐的肤色又白又嫩,八成是路上因缘际会撞在一块的啦,哈哈!”

  “是呀。”他在别人的评价里还真是不高。一抹浅笑绽在唇瓣,毕颜晓得他的好,只有自己知道。

  他宁可全天下人都不知道他的好,只将这份温柔留给她。他的特别,只会出现在她眼前。

  他不在乎全天下人的死活,唯独舍弃不下她远走,她永远不会忘记,他为自己辛苦奔走的模样,每一个模样都像用刀子刻在她的心版上。

  杏文吃惊的张嘴,“小姐,你在说笑的吧?”

  “是呀。”那抹笑仍然挂在她脸上半分未减。“好啦,我自己更衣,你就替我向晋爷说一声,一会儿就来。”

  杏文点点头,“那等会儿我再带小姐到花园。”她掩上门离去。一室又恢复到先前宁静,毕颜摇着头,脸上依然带笑。杏文比她还小上一、两岁,全身散发着年轻的朝气,是个极为可爱的小女孩。若真是要离开尚书府,她会十分舍不得的。

  毕颜正准备换下身上这套淡黄衣裙时,陡觉一阵晕眩,猛然袭来令人措手不及,她强撑着身子,双手扶着镜台,桌上的簪花首饰被她推落在地。

  一股恶心的感觉自腹腔窜至胸口,她用手绢掩住口鼻,企图压下那股强烈的恶心感,一股腥腻的温热感弥漫在口腔里。

  一摊手,白净的手绢染上艳红的色泽,比那套未穿上的红衣裙还要艳丽,狰狞得万分醒目。

  她浑身颤抖,冷汗自额间冒出,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一声声保证她病情好转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在此刻竟有几分嘲讽的味道。他是如此的高兴,也是如此的期待……而她,却让他失望了。

  泪悬在眼角,她将手绢藏在怀里,当作是一个秘密。

  那年,战事烽火频传,边陲告急。

  每个人嘴里,都在谈论边关遭外族入侵,朝野不敌。每个人心里,都在担心先前安平治世仅是昙花一现,人人自危,紧张气氛包围日常生活,些微风吹草动都会让脆弱的身心处于分裂崩溃的状态。

  内乱,就此群起;外患,尚未弭平。

  在朝野动荡不安、干戈不息的乱世中,有一道骁勇善战的身影,在烽烟漫天的沙场上驰骋,勇猛果敢抵御外侮,将对手逼退至绝境,驱逐出境。

  他们没有机会再度入侵,因为他不留余地。

  手中握的大刀,在刀起刀落间,放下千万众人无数鲜血。

  兵荒马乱之中,仅听见那把大刀震天价响的怒吼,纠缠在这场血海中,哀鸿遍野。天地间,仿佛有无数双眼,冷冷地在旁观看世间纷扰的祸患。

  男人窜起之迅速,所到之处血腥无数,手握胜券无一例外。在那双眼里,异常的清澈发亮,没有丝毫困惑疑虑,仿沸生来他就该为国为民浴血杀敌。

  乱世,出英雄!

  男人创造无数传奇,短短时日内威震朝野名满天下,对手纷纷闻风丧胆。而他,握刀的手一一斩断许多野心勃勃之人心中的妄念,多少杀戮死伤对他而言不具任何意义,职责所在,他不可违抗。直到那一天,那双眼里出现不曾有过的哀怨伤痛,一颗平稳自制的心,终于失去平衡。男人的世界,崩裂瓦解。

  风华褪尽,奇迹消逝,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男人的传奇,变成一个故事,在人们口中流传着,已有十多年了……

  猛然回神,额间一滴冷汗滑过脸颊,古奎震抬手拭去。他的掌心,至今都还是颤抖的。

  不知是晋熹今早的控诉太过残忍,还是先前不小心跌落过往记忆里新造成的战栗?或者该说,两者皆是。

  骄阳底下,仅有他一人浑身泛起寒意,掌心里仿佛还有着当年驰骋烽火沙场上的余温,纵使已过十二个年头,他却还记得,也包括最后那场惨绝人寰的战役。

  因为那场战事,让他来不及见到凤琳最后一面,让他背上永世都还不完的罪孽……他的人生,从那一场战役后,被彻底毁灭。

  他饶恕不了自己,就像那些被无辜牺牲掉的人们眼中,对他所产生的千万恨念。那次错误,让他离开这块土地,就连去和晋熹道别一声,他也不敢给。即使多年以后面对那次错误,他依然会怕得浑身战栗。

  推开门扇,毕颜拉高裙摆走出来,反手掩上门,旋过身后,她吓得身子直往后退,粘在门板上。

  好……好高大的……男人!咽下梗在喉头的一口气,她两眼直盯着眼前不到三步远的一个黑色身影,抬手抹掉额间的冷汗,不敢轻举妄动。

  那男人似乎在沉思什么,尚未发现她,这让她想从另一边溜走,至少不会和他正面交锋当场逮到。毕竟现在人生地不熟,她实在没勇气去结识某个生面孔的男人。

  尤其是他的背影,光看就觉得很恐怖,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寒冷阴沉的气势,她想正面应该也没好到哪里,至少对她而言,一定不是很好。

  轻挪莲步,她打算学猫儿来招无声无息消失法,小心谨慎往右踩了一步——

  “你干嘛?”那道背影蓦地转过身,和她打个照面。

  双手掩住嘴,她的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来。

  “嗨……”她挤出一抹比死还难看的笑。

  古奎震挑高一眉,冷冷看着她。

  什么嗨!她跟他嗨什么?额上浮起一道青筋,她最好别和其他人那副死德行一样,否则他铁定给她好看。

  那双冷眼,她怎么看就怎么熟悉,只是……少了点什么?毕颜拧起秀眉,瞪着眼前的男人打量起来,毫不遮掩。

  “我们……认识?”她摆出客气的笑容,因为男人表情越来越难看,一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模样。

  “天杀的!你敢再说一遍我就砍死你!”

  这嗓子挺让人熟悉的……直到她瞥见他腰际那把熟悉的大刀后,吃惊的大喊道:“你的胡子!”

  古奎震脸色一阵青白,“刮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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