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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十五楼有人悠悠地叹了口气,是那个脸色苍白眼睛很黑的女孩,“藏血,雾被我打昏了,你别介意。”

  藏血一只手承担两个人的体重,几分钟之内就要支持不住了,到时候他从十楼的高度掉下去,不成肉饼才奇怪,除非又有名檀来接他,闻言只能苦笑。

  “她被我打昏之前说了一句话,我觉得应该告诉你。”女孩幽异地说,“她说,请你为了她留下来。”

  请我——为了她留下来——

  藏血从来没有想过,他自己是否要为一个人留下来,只是注意着,身边又有谁离他而去,他谁也留不住,但如果一个人终究是要为了另一个人留下来的,他会为一个人留下来吗?他要为一个人留下来吗?他喜欢为了一个人留下来吗?

  从来没有人这样要求过他,人人只是说,藏血,你应该留下我,藏血,你应该学会留住人。可是从来没有人说,藏血,请为了我留下来。

  从来不向人提任何要求,从不勉强任何人,以为纯然自由的生活,才是不会拘束的快乐。可是原来,被一个人要求为了自己而留下来,居然是这样幸福的感觉。

  对雾来说,我是最重要的。藏血闭上眼睛,终于明白,为什么情人们总是哭着说他无情,为什么他们都带着怨恨或者悲哀离开。原来我始终不曾觉得,他们是最重要的,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被要求留下,对情人来说,是这样幸福的感觉,是这样重要的事情。

  我……喜欢被人这样要求。

  不知不觉之间,藏血浑然不觉手指的负重,他呆呆地在树上多挂了十分钟,一直到真秀迅速找来的消防员的云梯升到了藏血身边,用防护索绑他的腰他才清醒,原来他已经留下来了,谁也不会死。

  银冢洗着牌,从中间抽出了一张。

  和早晨一模一样的抽法。

  本该抽出那张全黑的代表死亡的牌。

  但在银冢鲜红的指甲之间的,是一张星星升起的图案。

  “咦?命运的丝弦重来了。”银冢若有所思,拿着纸牌对着太阳照着,像照着钞票一般,看看它是否是真的,“真的重来了。”

  10.善恶使者和司狐

  “藏血,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斯文人。”仲海的大脚翘在雾的病床上,屁股坐在病床外的一张椅子上,播得椅子吱吱地响,令人怀疑它随时都要散架。

  藏血的双手都涂了一些药,都是磨伤和擦伤,最严重的是拉伤,他的双手用了太大的力。“我一向都很斯文。”藏血斯文地推了推他的新眼镜,似笑非笑地看着仲海。

  雾的伤还没全好,虚弱地躺在床上,她闭着眼睛,过一会儿就要看藏血一下,以确定他不会不见了。

  “这丫头,从小妖女变成了牛皮糖。”仲海看着她,嘿嘿地笑,“你居然可以一手把自己和比我还大块头的那家伙挂在树上,我真看不出你还有练举重或是吊环的天分,真不配你这张漂亮的玫瑰脸。”

  玫瑰脸?这是什么词?藏血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在想要不要去整容。”

  “整容?”仲海错愕地看着藏血,“你要整什么容?”这家伙已经貌美到妖魔鬼怪都要和他亲近的地步,整容?

  “我在想是不是要整成一张又酷又帅的脸,”藏血若有所思,“然后到加州海滩去冲浪,去阿尔卑斯爬山,捉一只漂流信天翁在头上飞。”他捏捏自己的脸,“仲海,你说我这样酷不酷?”

  仲海匪夷所思地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子,转过头去,“你还是算了吧,认命。”他安慰地拍拍藏血的肩,“横竖你就这张玫瑰脸,认命吧。我很同情你,但是是不可以用相貌判断人的嘛,妈妈都是这样说的,对不对?”

  雾闭着眼睛,细若游丝的声音,“日之,你在吃醋吗?”

  藏血叹了口气,“你说呢?”

  雾细细地说:“我要买香水。”

  “你想要什么香水?”藏血诧异,这丫头喜欢扮清纯,从来不用香水的。

  “我听说最近法国出了一款新的香水,叫做‘天使’。”她依旧细细地说,“味道和名檀的味道很像,我要买那个香水。”说完了,她嘴边是丝丝狡猾的笑。

  “你在嫉妒吗?”藏血只能叹气,为什么这两个人的嗅觉都这么好,嗅得到他身上什么名檀的味道?

  “为什么我就没有闻到?”

  雾翻了个身,依旧没睁眼,抱住藏血一只手臂,细细地说:“这种味道,只有情敌才会闻到,我不要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我怎么觉得我很冤枉?”藏血捏雾的脸,“我就没闻到你身上有川穹的什么味道,难道又是我不够在乎你?”

  “我已经不爱川穹了,可是你不会忘记名檀。”雾控诉,细细的。

  “小姐,不要翻旧账好不好?”藏血苦笑,是谁说不逼他忘记名檀的?

  “我不要你忘记他,但是,”雾咬了藏血的手臂一口,“你要对我好一点。”

  “哇!”藏血吃痛缩手,“坏习惯!”

  雾睁开眼睛笑,她刚才根本就在胡闹,什么名檀的味道?她又不是狗,过了那么多天,谁还闻得出来?连那什么香水都是她信口胡扯的。

  “这么肉麻的话可不可以等到月黑风高四下无人的时候再说?”仲海的大脚在雾病床上晃来晃去,

  “我鸡皮疙瘩掉了满地,你们不知道这样有碍观瞻啊?”

  “笃笃”两声。

  “进来。”雾胡闹够了,笑着开口。

  “黑面煞星来了。”进来的是真秀,手里拿着一叠东西,进来之后把那叠东西往手里敲了敲,在仲海和藏血头上各敲一下,“日之藏血同学,你的期末论文什么时候交?实验缺考,医用化学、医用生物学都没去上课,你是打算被我开除是不是?”说完了藏血,真秀转向仲海,“还有你……”

  仲海投降,“我认罪,我认罪,我自己念。”他一句话就说完了,“我很多课都没去上。”

  “很多课?”真秀似笑非笑,“你自己知道是什么课吗?”

  仲海干笑,“这个嘛……”他怎么知道他到底有哪些课要上?他根本就从来不去上,连教授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那还在这里坐?还不快给我去上课——”真秀笑骂,“再不上课,我期末休了你。”

  “休了我?”仲海闪出门去,遥遥地说,“忘恩负义的小人,上次谁帮你摆平一件大事?你居然要在期末休了我?……”

  雾忍不住躲在藏血背后偷偷地笑,他们真的很好玩。

  “川穹怎么样了?”藏血笑过了不再开玩笑,问。

  真秀微微一笑,双手插进口袋,背后靠上墙壁,

  “醒了。”

  雾看着真秀微微低头,让眼睛隐入阴影的姿势,“你还有话要说,是不是?”

  真秀抬起头,“还有——他说,他在跳下去的时候,看见名檀了。”

  藏血开口,想说什么。

  真秀一笑,抢在他前面,“他说要去做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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