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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害怕?"池云哧地一笑,"说实话,老子对江湖之中许多大大小小的'人物儿',一则人头不熟,二则看不顺眼,这事若是闹得天翻地覆不可收拾,撕破越多人的脸皮,老子越是高兴。"古溪潭叹了一声:"江湖中事,哪有如此简单……"往身后房中看了一眼,"但不知唐公子宴请余大侠,究竟是何用意?"

  "老子不知道,姓唐的神神秘秘鬼鬼祟祟,长得一张好人脸,生得一副鬼肚肠,谁知道他在盘算些什么?""我看唐公子眉目之间神气甚正,应该不是奸邪之人。"古溪潭道,"其人是万窍斋之主,日后若当真追查猩鬼九心丸之事,我方获唐公子之助力想必甚大,只盼他莫要因为兹事体大,萌生退意。"

  两人在屋外望月看水,屋内众人几轮酒罢,余泣凤眼望窗外两人,淡淡地道:"池云为何不入席?"唐俪辞喝了不少,脸色仍然白皙润泽,微微泛上一层极淡的红晕,气色极好:"想必是又对什么事不满了。"言下轻叹一声,"池云性子孤僻,方才就似乎对剑王杀死那刺客之事十分不快,我实在想不明白。"余泣凤道:"哦?难道他以为刺客不该杀?"唐俪辞眼眸微睐,已有几分醉意:"这个我便不明白了,人总都是一条命,能不杀,自是不杀的好。"余泣凤淡淡地道:"妇人之仁,唐公子若是如此心软,怎配拥有如此家当?"唐俪辞小小打了个酒意醺然的哈欠:"这个……便不足对外人道了……"江飞羽在一旁陪坐,皱眉道:"这个……唐公子似乎已经醉了,我先送他回去吧,大家继续。"余泣凤在唐俪辞肩上一拍,唐俪辞微微一震,似乎越发困了,伏在桌上睡去。江飞羽将他扶起,对各人行礼告辞。

  走到门外,池云一手将唐俪辞接去,古溪潭请江飞羽继续陪客,他送池云二人回去。

  回到雁门,将唐俪辞送回房间,古溪潭忍不住道:"池兄说唐公子千杯不醉,恐怕未必。"池云冷眼看着床上的唐俪辞:"老子说出口的话,就如放出的屁,货真价实,绝对不假。"他瞪着床上的人,"你还不起来?"

  "我若起来,便要露出马脚了。"唐俪辞闭目微微一笑,"古少侠方才也饮过酒,难道没有什么感觉吗?"古溪潭微微一怔,略一运气:"这个……"他脸色一变,"酒中有毒!"唐俪辞睁开眼睛:"不妨事,只是小小砒霜,以古少侠的内力修为,不致有大害。"古溪潭心中苦笑,虽然毒量甚微,绝难发现,但吞在腹中也是不妥,看他神态安然,似乎说的只是多吃了两口盐巴,三两胡椒粉而已。"是谁下的毒?"

  "画眉馆新雇的一名小厮,傍晚有人出价一万两银子,要他在今晚酒宴之中下毒,毒量不多,若非喝下十坛美酒,不致有事。"唐俪辞语调温和,笑容很是愉快,"余泣凤想必很快能察觉酒中有毒,想必很快能发觉是谁下毒,想必又很快能逼问出有蒙面人出价万两买通那人下毒。"古溪潭骇然道:"这岂非和方才苟甲之死一模一样?难道方才那幕后之人再度出手,要下毒毒死雁门上下?"

  "下三烂的手段聪明人最多施展一次,既然苟甲已死,他绝不可能冒如此大风险故技重施。"池云冷冷地看着唐俪辞,"你在搞什么鬼?"

  "我之平生,最讨厌一件事。"唐俪辞微微一笑。古溪潭问道:"什么?"唐俪辞道:"最讨厌有人和我斗心机。"古溪潭道:"这个……只怕世上大多数人都很讨厌。"唐俪辞道:"不错,我也只是个很普通的人。"池云冷冷地道:"你到底是人是妖我还搞不清楚,不过老子只是想知道那毒是不是你下的?"古溪潭闻言吓了一跳,只听唐俪辞微笑道:"是。"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想要毒死几十个什么江湖大侠,扬名立万?"池云冷笑。唐俪辞惬意地闭目,床上华丽的丝绸锦缎映着他秀丽的脸颊,继续微笑道:"你们二人,都以为今日余泣凤杀人之事并不单纯,是吗?"

  "不错。"古溪潭道,"虽然颇有可疑之处,然而并无证据。"唐俪辞道:"既然有人能在余泣凤进门之前一天买凶杀人,证明雁门还有奸细,而你我并不知他是谁。苟甲死得如此凑巧,也许是余泣凤幕后指使,也许不是,对吗?"古溪潭颔首:"正是。"唐俪辞道:"那刺客死不死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苟甲已死,线索断去,雁门众人却以为剑王英明,欢欣鼓舞。你和池云对此事十分不满,却又无可奈何,是吗?"古溪潭再度点头。唐俪辞又微微一笑,"没有证据,不能指认凶手,所以不能和剑王闹僵,请客吃饭拉拢感情还是要的,然而东施效颦,玩上一把,也是不妨。"

  古溪潭脑筋转了两转,方才恍然——这人没有确凿证据指认余泣凤明为除奸,实则杀人灭口,于是指使酒楼小厮给众人下毒,无论主谋是不是余泣凤,必定在席,在席就要喝他下的这一杯毒酒。这下毒手法和今日买凶杀苟甲之法一模一样,其他人只会以为那幕后主使再度出手,发觉此事并未完结,心中警醒。而真正的幕后主使自然明白这是有人栽赃嫁祸,但腹中饮下毒酒,手中抓住小厮,只得到一句"有蒙面人出价万两",却依然不知是谁下毒陷害,也许是唐俪辞,也许不是,这个哑巴亏和今日大家所吃的一模一样——他哭笑不得:"唐公子,就算此计大快人心,然而砒霜毕竟是杀人之物,若是喝得太多,也是要命的。"唐俪辞微笑道:"嗯……要下毒,自然是要下杀人之毒……对了,方才剑王对池云你十分关心,我已告诉他你对他十分不满,日后你在他面前不必强装客气,就算是拳脚交加,破口大骂,他也不会见怪的。"古溪潭被他此言呛了一口:"咳咳……"池云冷冷地道:"你倒是费心了。"唐俪辞微微一笑:"客气、客气。"三人心知肚明,余泣凤若真是刺杀苟甲的主谋,发现池云对其有所怀疑,必定要有行动,唐俪辞实言告之,乃是以池云为诱饵,以求证实大家心中疑惑。如果池云遇袭,那余泣凤多半便有问题,这道理余泣凤自然明白,就看方寸之间,究竟是谁敢出手,一赌输赢了。

  "现在画眉馆想必形势混乱,"古溪潭静了一静,略一沉吟,"我和唐公子都有饮酒,都中了毒,池兄没有喝酒……这样吧,池兄和我回去救人,唐公子还请在此休息即可。我们就说发现酒中有毒,回来擒凶。"唐俪辞闭目含笑,挥了挥手:"我在此休息。"

  两人一起离去。

  房中一时安静,周遭寂静无人。

  "呜……呜……咿呀……"床边竹子编就的站轿中,凤凤摇晃着边框,一双大眼瞪着唐俪辞,眼神乌溜专注,仿佛对他离开这么久十分不满。唐俪辞坐了起来,看着凤凤,伸手将他抱了起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凤凤揪住他的头发,不住拉扯,眼睛顿时亮了,仿佛他生存的意义就在于拉扯唐俪辞的一头灰发。他轻叹了一声,静了一会儿:"凤凤,有人说我控制欲太强,不分敌我……叫我要改、叫我要做好人……但是……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个好人……"他抱着凤凤仰后躺倒在床上,轻轻地道,"没有把余泣凤和那些宾客当真一起毒死,便算做了好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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