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童绘 > 红妆俊仵作 | 上页 下页


  随三哥做着仵作工作时,她见过长年相爱的恋人一朝反目,什么海誓山盟全化为乌有,还能买凶相害;也见过一个人可能从未想伤人性命,同时却将一个杀人计画想得周全,有一日为了自卫便用上了;这看似深谋算计,可谁又能说这凶手心思歹毒呢?

  人的心思百转千回,这一刻还全心想着一事,可能转眼便能全盘否定。一个念头,只在当下算数;事过境迁,又该用何标准评判?

  陶知行自认驽钝,不敢妄加猜测,只想专注于擅长之事。

  心思一顿,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此案反应至此。

  以往不是没听过旁人议论她与三哥负责验尸的案子,多数时候,不都听听罢了,哪会在心中自问自答、思考良久?

  脑中蓦地窜进一张白净的脸,他眼里没有一丝鄙夷,只是带着微微笑意。

  片刻,她甩甩头。大约是吃大人、住大人的吧,又一直听人说起开堂审案之事,才会突然想起有这么一个人,与他的笑……

  “阿九。”

  循声抬头,身边所站之人竟换成了贾护卫。陶知行眨眨眼,方才耳边魏师爷还说得起劲,什么时候离去,她已记不起。

  贾护卫将手中之物置于桌上的空位,大刺剌地坐在了她对面的位子,那震耳欲聋的声音说道:

  “我说阿九,这几日啊,你可知大人——”

  “我知。”原本没有习惯打断别人说话,但陶知行抠抠发疼的耳壳,

  点头道:“今日升堂,凶手认罪。”两句话总结了衙役与魏师爷的话,大概也是贾护卫想说的话。

  “……是魏师爷告诉你的?”贾护卫收了收声,再道:“方才我见他从这走出去。”

  “是魏师爷告诉我的。”陶知行点头附和,本想以此减短两人的对话,不想贾护卫神秘地向她靠近,压低声音说:

  “阿九,我知道那日是魏师爷救了你,所以你可能对他心存感激。”

  那日她在池塘中弯身搜索,半天未果,远方突传来一声高呼,接着有人投入池塘中向她奔来,不小心滑了一跤,摔了个四脚朝天,那人便是魏师爷。不知贾护卫说的可是同一件事?魁梧身影忽而欺近,陶知行直觉悄悄往后退,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可你得明白,有些人不如外表那样,好像是个好人……不,其实仔细瞧瞧魏师爷也挺贼头贼脑的……我的意思是,很多人说话好听,为人不见得就好。阿九,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他说得神秘过头,陶知行挑眉……贾护卫想说人不可貌相吗?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贾护卫啧了声,有些懊恼地抓抓头,干脆直说了:“阿九,我没魏师爷那般会耍嘴皮子,与你也尚不熟识,可我见大人待你极好,所以今日必要提点你一番,你可要听清楚了。”

  陶知行盯着他十分正经的脸,道:“贾护卫请指教。”

  沉默了会,他才缓缓道来:“我自小跟随大人、保护大人,要说我是大人身边最亲信之人也不为过。直到三年前,大人一直在大理寺为官,仕途大好,却不慎卷入寺台陈大人与刑部尚书钱大人的斗争,成了牺牲品,被贬至此,要翻身怕是难如登天了。”

  官场沉浮,一如人生,被命运二字左右……犹记得大哥当时辞官返乡,说过这么样的一句话。

  她不过是福平的一名仵作,贾护卫说的这些,与她何干?陶知行拧拧眉,不甚了解他想表达些什么。

  “虽说大人已远离京中,可钱大人仍紧咬不放,只因他认定了大人手中握有——”语气戛然而止,贾护卫咬咬唇,转道:“总之,钱大人误以为大人握有了一样他非得到手不可的东西,所以……所以派了人日夜监视大人。”说着说着,他警觉地看看左右。

  陶知行松了口气,十分感谢贾护卫没说出究竟大人握有“什么”。她与三哥验过的尸体中,为数不少是因听了不该听的秘密、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而招祸……她直觉这对话不该再持续下去,才张口,贾护卫抢先道:

  “钱大人派来监视大人的人,便是魏师爷。唔……阿九,你为何要捂住耳朵?”

  啧。陶知行两手还按在耳旁,撇过头去不看他说话时的唇形。

  “阿九,”贾护卫伸手将他两手拉下,说着:“我当说的都说了,总之,你莫要与魏师爷走得过近,以免惹祸上身,明白吗?”

  贾护卫抛下话便起身离去,陶知行望了那背影一阵。若对他的话认真,那才真会惹祸上身吧!恼着,她继续埋低头。

  天边霞彩色暖,微风拂来,带来些许春日里特有的花草香。

  上回亭中下棋,这院中还有残雪未融,风里,是刺人寒意。廊下,江兰舟单手背在身后,停下步伐遥望小亭。

  石造的小巧凉亭,四面正正对着东西南北四方,平时空荡无物,等着他在日出时分端来棋盘,招来鹰语对弈;眼前小亭四面安了杏色薄纱,当中映出一道人影。

  定睛细看,人影分成两道,其中一道掀了薄纱步出,速速离去了。

  眼微眯,认出那魁梧大汉正是贾立,薄纱被掀起再落下前,江兰舟看清了亭中一张清朗的侧脸。沉吟半晌,才迈步。

  “打扰了——”扬手掀起薄纱入内,一阵咸香传来,再往那小圆石桌上望去,令他不由得一顿。

  陶知行埋低头,油亮亮的两手抓着油亮亮的猪腿,往那油亮亮的嘴里送去;闻声抬眼,缓缓放下手,嚼干净吞下了才道:“小的见过大人。”

  “免礼……”江兰舟瞅着堆满桌的东坡碎肉、猪腿与大骨白汤,清一色全是肉,细算着,大约是四、五人份吧;头一低,见到脚边还有两个竹篮,篮中装着陶盅,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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