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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还是,他根本不知道她曾去偷过步沧浪的武功秘笈?

  她心存侥幸地猜测着,忍不住用手指轻抚上他那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紧纠结的眉心。哪怕用她一生的泪水去换取他一次的欢笑,她也甘心呵。

  正自叹息着,忽然,她感觉到他微微动了动,像是马上要睁开眼睛的样子。

  她慌忙缩回手,紧紧闭上双眸。

  不能让他知道她已经醒过来了,因为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的责问。

  她好怕好怕,怕他不会原谅她。

  更无法想象,当他终不肯谅解她的时候,她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现在,她终于能够体会到文绣当时的绝望有多深了。

  因为她爱他的心,绝对不比文绣少一丁点儿。但是,背叛他也是不得已啊。他是否能够理解?

  南宫麒轻咳两声,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从顾翩翩醒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感觉到了。

  但,她的动作是那么轻缓,她的叹息是那么温柔,他贪恋着,不肯醒来。

  这是睡梦里盼望了多少次的柔情啊,如今,终于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潜藏在内心深处多年的情感再度涌现,而且波涛汹涌,颇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不能回头了。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南宫麒有任何动静,顾翩翩以为自己错看了,忍不住从眼睫缝隙里悄悄望过去。

  霎时,她抖颤的眼眸对上了他专注而询问的黑瞳。

  “不要再装了,你不是早醒过来了吗?”他扬起浓眉,好笑地问。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见到她,他的笑容便不由自主地舒展了开来。

  “我……你没醒过来,怎么知道我早醒了?可见,装的那个是你!”她伶牙俐齿地反驳。

  “你还敢说!为什么一个人偷偷出走?”南宫麒拧一拧眉,拉长了脸,沉声问道。想要留下来的是她,现在要走的也是她,他真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顾翩翩心虚地抿一抿唇,支支吾吾不肯明言。

  “你不肯说,我也不勉强,但——”他话锋一转,缓缓说道:“你的命是我的,你没有权利拿它去冒险。”

  顾翩翩浑身一震,仰望着他庄肃的面容,心中百转千回。

  从来没有人家他这样看重过她的这一条命,从此,命悬他心,她便再也不会孤单了,是吗?

  泪水沾湿了她的眼睫。迷蒙光影中,他的眼睛好亮好亮,从那里,她仿佛看见了一个将幸福牢牢握在手中的女孩。

  是的,她握住了,握住了便再也不会放弃。

  她握住他的手,紧紧倚靠着他的胸膛,倾听那不规则的心跳,仿佛这样,便是一生一世。

  然而,她心中的不安却也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

  他对她愈好,她就愈不能隐瞒他。

  要怎么说,才能告诉他,她曾偷过秘笈的事呢?步沧浪是麒麟楼的客人,她对他不利,就是陷他于不义,他肯谅解她吗?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开口,南宫麒却从衣襟中掏出一块碧绿的翡翠玉块来,在她眼前晃悠着。

  她一眼便认出了那条淡青色的连环络子,那是姑姑为她打的,如同爱情,环环相扣,掉了其中任何一环,便再也无法成形。

  她习惯性地摸一下腰际。糟了,玉块丢了!她记得,在收拾包袱去步沧浪房间时,她还检查过的,那么,是在那一晚丢的吗?他是来质问她的吗?

  她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不要慌,告诉我,这条玉块是从哪里来的?”南宫麒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对于这块翡翠玉块,他实在是太熟悉了,因为,从奶奶将文绣抱回家的第一天,它就从来没有从文绣的脖子上取下来过。

  当步沧浪将玉块拿到他面前时,他几乎要以为是文绣复生了,但,冷静下来之后,他才发现,这块玉块和文绣的那一块正好相反,如果拼凑在一起,恰恰便是——个完整的圆。

  然后,他听步沧浪说了玉块的故事,知道这一块翡翠玉的主人便是文绣的双生妹妹,他这才恍然大悟,为何她有一张与文绣那么相似的脸,为何他一旦想弃她于不顾时,就会恍惚看到文绣责备的眼。

  原来,她是文绣最亲的亲人。

  他向文绣的在天之灵发誓,一定要好好保护她,照顾她一生一世,借以补偿他曾经亏欠过文绣的一切。

  “你都知道了?”顾翩翩小小声地伺道,她在意的,仍是他肯不肯原谅她。

  “不错,我知道你曾去过步兄的房间,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去?你要那些武功秘笈有什么用?”南宫麒皱一皱眉,说出心中的疑惑。老实说,到现在为止,他对她仍是一无所知。

  “因为,我要拿它们去交换我娘。”顾翩翩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能够将心中深埋的秘密全部说出来,这种感觉真是舒畅至极。

  “交换你娘?”

  “不错。姑姑便是我娘。她曾经是拜月教的圣女,因私恋凡尘,躲在教外生下我这个女儿,所以,为教规所不容,罚面壁一生。以前,我以为圣月令对教主来说是最重要的,于是,我冒死偷了令牌出来,想逼教主放过我娘,怎奈,却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前几天,我听说步沧浪身上有武林各大门派的武功秘笈,于是,我又想,如果能将之偷到手,是不是就可以换取我和娘两个人的自由?”顾翩翩缓缓道来。

  不对,一定有哪里弄错了,南宫麒蹙眉沉思。他听步沧浪说,文绣和顾翩翩的母亲正是步沧浪的师父。而他,也一直在寻找她们姐妹,以告慰师傅在天之灵。而现在,顾翩翩哪里又有一个娘呢?

  “这玉块是谁交给你的?”

  “也是我娘啊。”顾翩翩诧异地看他一眼。

  “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姑姑并不是你娘,你还有一个姐姐,就是文绣,而步沧浪正是你亲娘的传人,你会怎么样?”南宫麒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顾翩翩怔一怔,继而毫无机心地笑道:“麒哥哥你说什么笑呢?姑姑为了我牺牲那么多,怎么可能不是我娘?再说,这些都是我从教里年长的叔伯们那里听来的,他们又有什么理由说谎?”

  “这我就不知道了。”南宫麒摇摇头,“但可以肯定的是,你和文绣一定是双生姐妹!”这半块翡翠就是凭证!

  “文绣?你说文绣?她是我姐姐?我跟她长得像吗?”顾翩翩仍然不相信。

  “像!你跟她长得一摸一样!”

  她猛然想起,他初见她容貌时的震惊,兰香随口吐出的惊叹,还有老夫人和莺儿把她看成鬼怪时的惊骇?这一切的一切,原来都只因为把她当成了文绣。

  原来,他们对她好,全都把她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不是她顾翩翩,而是一个叫文绣的人的影子。

  她所有的快乐原来都是偷自于文绣的身上。

  她忽然对那个叫文绣的女孩充满了敌意。

  为什么好的东西全都属于她?

  为什么当她以为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她只是一个可耻的小偷?

  不!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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