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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说时迟,那时快,没给人寸息思忖,箭雨猛然呼啸而过,安夏回眸间只觉似风划过面颊,她毫发未伤,一众崎军却已应声倒地。

  为首的军官瞪大双眸,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却已身中数箭,胸膛涌出鲜血,坠马倒地。

  四周恢复静寂,夜幕依旧深沉,江水如常茫茫,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这里多出了数十具尸体,安夏真的会以为方才的一切不曾发生。

  白衣男子淡淡横眉,又坐回篝火旁,切下一块烤肉塞进嘴里品尝。

  “主人——”一众弓箭手自林中跃出,鬼魅一般步无声息,整齐划一跪倒在白衣男子面前,“属下来迟!”

  “将这些尸首悬至附近军营门口,以示警戒。”白衣男子依旧浅笑,“告诉他们,若再敢烧杀抢掠,就是如此下场。”

  “是。”弓箭们得令,将一众崎军尸首拖上马背,轻骑而去。尘土不扬,喧嚣不起,他们仿佛从未来过。

  待到那群人消失,白衣男子方抬眸与安夏道:“姑娘放心上路吧,崎国境内大概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

  “多谢公子相助……”安夏施了一礼,迟疑地问道:“敢问公子……是萧国人士?”

  “姑娘为何认为我是萧国人?”白衣男子觉得有些好笑。

  她斟酌后道:“公子方才所杀乃崎国军官,若非萧国子民,似乎说不通吧?”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白衣男子掸掸衣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论哪一国子民,大概都会有同样的情怀。”

  安夏知道自己多言了,换了平时她不会如此多话,但今晚不知为何,她对眼前的男子动了好奇的念头。

  或许是方才发生的变故让她的情绪不如平常吧?

  不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论他是何人,无论他刚才只是单纯相助,抑或有别的目的,都无需多问了。

  安夏再次乘上马车,打起帘子,看着来时的道路渐行渐远,那通红的篝火终究化为一个极小极小的亮点,白色身影再也瞧不见。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为何她觉得那身形、那声音,颇有些熟悉?

  是她多想了吗?应该是的。

  他没道理夜半会出现在这里……

  崎国的皇宫果然不如想象中奢华,据说拓跋元治生性节俭克己,国库银两均用于抵抗内忧外患之上,自他登基后,崎宫一次也不曾翻修新筑,所以展现在安夏面前的只是一派简约肃穆的景象。

  安夏虽是萧国的赠礼,却没能马上见到拓跋陌,毕竟东宫本就有拓跋元治赏赐给儿子的美人,她们之中还有许多人未曾见过拓跋陌,怎么也轮不到她。

  旁人都说拓跋陌不太近女色,刚刚当上太子,以国事为重,而且他这几日也不在京中。

  听到这个消息,安夏不知是应该欢喜还是担忧。他不近女色,她少了醋意,但她同样也没有机会接近他……

  管事女官怕美人们闲中生事,给她们安排了一些轻松的差事,安夏被派往偏殿当值。

  偏殿就是当年拓跋修云大婚之所,也是安夏自刎的地方。

  正因为如此,偏殿一般很少人来,也没什么敢来,不过安夏还是要每日在这里燃香烹茶,以备太子忽然回京,一时兴起到这里走走。

  他什么时候回来啊?又是去了哪里呢?想来他确实不重视这东宫的女子,也不会为了萧国所赠的美人快马加鞭赶回来……

  四周静悄悄的,门未闭,有凉风吹入屋内,勾起熏香四溢。

  安夏想着,就这样回到崎国东宫,站在曾经自刎的地方,前尘往事真的很像是一场梦。

  她默默将第一轮茶水倾尽,清水续杯,煮了第二轮,等待的时候,好奇地打量四周。

  这几年她也算见足了世面,任何古玩奇珍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墙上挂的一幅画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认得这画出自名家“渔阳山人”的手笔,说来这“渔阳山人”古怪得很,从不肯轻易替人作画,然而他却画了这样一张美人图。

  画中的女子星目流转,巧笑倩兮,看上去有些熟悉,安夏端详良久,忽然恍然大悟。

  那是夏和公主……

  呵,曾经的自己她居然不认得了,前世的记忆早已淡了,何况古画重在写意与神韵,倒不是十分形似。

  安夏上前一步,忍不住以袖轻掸画上微尘,仰头瞻望,双眼着迷。

  “你也喜欢这幅画?”

  身后忽然有人这么问,她一骇,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却被不知哪儿来的力臂一把扶稳,白身的身影霎时笼罩住她。

  是他?!杜阡陌,他终于回来了……真是他吗?

  看到朝思暮想的容颜,她不由有些发怔,虽然等这一刻等了很久,真的见到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一刻她也明白,她对他的爱胜过一切,能重见他的喜悦,令她再不去想从前那些糟心事,即便他真想害夏和,那也是在两人相爱之前,管他呢,都过去了。

  只见他一袭白氅,应是刚从宫外风尘仆仆地归来,眉间沾染疲倦的神色,衣袂间满是隆冬的湿气。

  他在光影交织处肃然望着她,眼中亦闪过一丝诧异。

  他是否认出了她?如今她换了躯壳,他还能认得她吗?

  安夏佯装不知,问道:“尊驾是何人?此处不能乱闯,尊驾不知吗?”

  “呵,”杜阡陌淡淡而笑,“这话该我问你吧?你又是何身分?我记得,东宫并没有你这号宫女。”

  安夏沉着地道:“奴婢是新进宫的,受管事女官指派,到这偏殿当值。”

  杜阡陌扫视她一眼,“方才你盯着这画瞧了半晌,我站在你背后都没察觉,这画有什么不对劲吗?”

  她道:“是渔阳山人的真迹吧?”

  “不错,你颇有眼光,”他点头,“这画在这挂了这么久,倒是头一次有人认出是渔阳山人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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