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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他从来没想过要当官,但是从他接手自家染坊后,呈上的染布极受太平公主的喜爱和重视,促使他入朝为官。

  “这么说来,爷是注定会被抓查的重点对象之一。”严长风说话仍是不中听。

  “上头已经有消息了,皇上很快会有动作。”即使官阶低,雷观月凭靠多年收贿行赂的人脉,自有消息来源的管道。

  “要逃吗?”严长风问。

  “带着她?”

  “廉姑娘可以另外安排,她怀着爷的孩子的事,除了那女人以外没人知道,爷大可安心逃走,等到风头过了再回来,或是在别处安顿好后,再接廉姑娘过去。”

  “你知道贪污是重罪吗?加上皇上这次铁了心要办,恐怕会有杀鸡儆猴的情况发生,我不希望她受到连累,或者在不安的情况生下孩子。”

  他想做的,是给孩子和孩子的母亲一个安全无虑的环境。

  自祖母过世后,这还是他头一次兴起强烈想保护某个人的念头,绝不愿她有任何闪失。

  “所以爷想怎么做?”

  雷观月泛起一抹苦笑,“就是不知道才烦恼。”

  即使早有风声,拘拿的诏令仍是来得猝不及防。

  开元二年,七月,玄宗罢两京织锦坊,同时拘拿九品到六品上不等的大批中央官员,一时间刑部牢狱人满为患,朝堂动荡不安,人人自危。

  虽然这次扫荡的范围不包含五品上的重要官员,但是,如此大规模的清除官官相护、积习己久的腐败官员,也让那些位居高层的大人不再只是采取隔岸观火的保守态度,而开始有所行动。

  旧有的朋克派系间的斗争也化暗为明,逐渐浮出台面。

  国家中枢的动荡,在这个才刚迎接新的执政者的朝代,掀起了一股无人能预料的波澜。

  唐盛世的未来,还在一片的晦暗未明中。

  廉欺世彻夜未眠。

  怀孕后,她每天都在应该睡觉的时间上床,一闭上眼便进入梦乡。今天已是她第二天醒着迎接太阳。

  脸色有些苍白,廉欺世盯着洞开的正厅,一路望向同样洞开的大门,一手无意识地拨动蔗浆桑葚,难得失了笑容。

  “小世,会坏掉。”陪了廉欺世两天,笙歌不只一次这么提醒她。

  “啊?哦,我忘了。”而她总是这么回答,短促的回神,再继续重复同样的动作。

  “膳房还有些昨晚的稀饭,要不要我帮你弄热?”

  廉欺世执着地瞪着大门,回道:“已经早上了……是该吃点东西,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又不是什么麻烦事,还跟我客气。”笙歌碎碎念着,己放弃让她在除了生理需要之外从那把椅子上移动半步。

  她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从雷观月被官兵抓走,从严长风决定设法到刑部,或是从其他和雷观月有来往的大人那里弄出一点消息后,廉欺世便一直是那样。

  还是肯说话,乖乖的吃东西,只除了合眼睡觉和起来走动以外。

  仿佛生了根似的和椅子密不可分,她固执地等着。

  等着严长风带回消息,也等着雷观月回来。

  笙歌这才了解,她从没搞错自己的心,也见识到真正乐观的人失去笑容后,比向来悲观的人可怕许多。

  她不该小看廉欺世的真心。

  “回来了。”廉欺世突然吐出细小的声音。

  还没离开正厅的笙歌听见了。

  “什么?”

  话才问出口,在外头奔走两天的严长风,仿佛赶了几百里路,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大门口。

  “如何?”转眼间,挺着颗肚子的廉欺世已经急切迎了上去。

  笙歌也想知道情况,但是严长风朝她望了一眼,她只好悻悻然地说:“奴婢这就去给你们张罗早膳。”

  廉欺世似乎没听见笙歌的话,催促他,“有消息了吗?情况怎样?”

  “打听的人不少,消息却很少。这次关了大批朝官,家眷自然也不少,刑部方面守口如瓶,连何时审议也不知道。”

  “难道没可能是搞错人吗?雷观月几乎不上朝,也不出门,如何和其他官员有所挂勾?是不是弄错了?”廉欺世发觉自己对织染署署令这个职位,还有负责的工作和背后代表的意义完全不清楚。

  严长风面无表情,双眼不带任何感情地望着她。

  廉欺世迎着他的视线,眼底尽是满满的忧心。

  “有些事,由我来说不太恰当,我只能告诉你,爷被列为调查的对象不奇怪。”良久,严长风回答。

  “所以他确实有贪?”她问。

  严长风轻轻点了下头。

  缓缓松开抓着他衣襟的手,改为一手撑在腰后,一手抱着肚子,她向后退了一步,重新看着严长风时,坚定地开口——

  “我要见他。”

  重刑犯,通常被押在深牢里,禁止和任何人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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