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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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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见她有些迟疑,不禁微微一笑,“容等片刻。”转身蹲下,在那个人耳边一阵低语,而后,又从袍袖中掏出一块铁牌,负心郎见状脸色陡变,以手撑地连连叩头。 书生拍拍衫上的微尘,起身,“你何年何月将糟蹋的银子全部都——一赚回,就算功德圆满。”朝楚濯衣一笑,“姑娘可以放心,在下可以保证此人从明日起泪当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楚濯衣一瞪水眸,“我凭什么信你?” 书生气定神闲道:“如果没有把握,在下又何苦蹚这趟浑水?或者,姑娘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此事?” 楚濯衣愕然,无言可对。 书生背对着负心郎,温言道:“你还不离开?” 负心郎忙不迭点头称是,顾不得四面窃窃私语的人们,也无闲暇理会来自八方的指指点点,狼狈闪人。 楚濯衣一醒神儿,舞鞭抽去,哪里知道书生眼都不眨一下,徒手去抓她的鞭子,于半途中再度拦截。她亲眼看到一丝丝血水从他的手掌中沁出,滴落。 为什么? 这个书生竟甘愿为一个素不相识的负心郎而受皮肉之苦! 楚濯衣完全呆住了,连负心郎何时不见的都浑然不晓。她只是一个劲儿盯着书生的手心看,心乱如麻。 瞅热闹的人潮渐渐散去,天香楼又恢复之前的莺歌燕舞,纸醉金迷。庭院中,只剩下她、青衫书生和小六么三个人而已。 阵阵夜风袭过,卷起片片落叶,更增一抹凄迷。 虽然书生的面色苍白,但依旧风度恰人,“后会有期。”言罢离去,衣袂翩然。 小六么拉拉濯衣的衣袖,说道:“大小姐,咱们快走吧!你惹的乱子够大了!万一被官府中人发现了咱们的行踪,可就倒霉了!” 楚濯衣恍若未闻,目光紧锁那离去的身影,淡淡地开口:“你先回去吧!”便纵身追赶下去。 “哎喂!大小姐——”小六么急得直跺脚,无可奈何。 两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十里瘦西湖,借得西湖一角,堪夸其瘦,移来金山半点,不惜其少。 即使美景秀丽如斯,楚濯衣也无心欣赏。她悄悄尾随书生而来,本欲现身,但在听他忽然轻吟:“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桥明月夜……五人何处教吹萧?’不禁裹足。 没见过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负手曼吟诗歌之时,那与天地同一醉的神色有多美,宛若一幅水墨画卷,清新淡雅,令人神往。 他孤零零地站在二十四桥上,缓缓展开双臂,闭目凝神,好似拥抱眼前的一切,青衫随风漾起一层层涟漪,似要乘风而去…… “扬州之景啊,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朗而如牧,冬山惨淡而如睡……”书生自言自语一阵儿,又笑道:“如此风景,姑娘何不同赏?” 楚濯衣心猛一跳,脸上暗暗发烧。她竟然被一个不谙武功的人识破踪迹,若阿爹泉下有知,岂不气得鼻子都歪了? 书生转过身,斜倚桥墩,轻笑,“在下就知道姑娘不会轻易放弃。如果有疑问,请尽管提出来。” 楚濯衣迎着他深邃的眼眸,“揭开你的底。” 书生目光逐流,环视着静谧的夜色,幽幽道:“揭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能救人于水火。这好比治病需根除,否则就是杯水车薪。武力只能令人一时臣服,却不可永久。”轻吁一口气,“姑娘重情重义,非围观之人的自私冷漠可比,令人敬佩。倘若……倘若大明臣于人人若此,又怎会……”言尽于此,声噎涩然。 他一侧身,背着朦胧月光,濯衣无法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但隐约可知他似乎想起了伤心的事儿,心痛之极。 楚濯衣静静地立在一旁,也不插口,亦未离去。 两个人竟痴痴地在二十四桥吹了一整夜的风—— 那是楚濯衣与墨白第一次相见的情景。直到后来,他们因郑芝龙派人偷袭楚家而遭捕时再度碰面,她才知晓他的身份。 现在回想起来,这书呆子打一开始就恁有韧性。 濯衣拔开他的五指,轻抚被她抽伤的疤痕,感慨道:“白,其实你也很精嘛。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会弄权压人,逼迫负心郎来你手下当差。”思及玄冥岛的狱中,负心郎对墨白毕恭毕敬的样子,真是可笑。 墨白微怔,随即了然,“我是为杜绝后患啊。反正短时期内,他乱花的钱要赚回也不容易,在我眼皮下盯着也好。免得咱们前脚一走,他又旧病复发。我相信人之初,性本善,让他体会一下赚钱的不易,会令他更珍惜自己娘子的付出。”反握她有些冰凉的手,“怎会突然想起这个了?” 傻瓜,当然是因为疼惜你的苦啊。 楚濯衣一笑,娇憨地窝在他的怀中,轻声道:“丑媳妇要见公婆了,如何不胡思乱想?” 第三章 解佩环 一辆马车飞驰而过,卷起漫天烟尘。 两边行人侧目而视,莫不惊叫。一位头梳双髻的少女低着头,不知看什么书卷,聚精会神,丝毫未注意到马车直奔她而来。也许听到周围人的怪叫,她眨眨眼,奇怪地猛一抬头—— 惊恐!她整个人木在那里。 千钧一发的关头,一道红影快似惊鸿,翩然而至,夹住少女的柳腰,纵身跃出两丈外的安全之地。 百姓们看得目瞪口呆,纷纷长吁一口气,赞叹不已。 少女吓得两腿酸软,好半天才喘出气,心跳如雷。她抬头一瞧,救自己的人乃是一位年纪轻轻的红衣姑娘,大概比她大不了几岁——袍袖高挽,露出麦色的皮肤,那一头青丝略微凌乱,显然是刚才救人心切,弄掉了髻钿。 “多……多谢姑娘相救。”少女嘴唇泛紫,仍不住地哆嗦。 红衣女子似笑非笑道:“这年头书呆子也真多啊,我家那个不说了,想不到连姑娘家也是如此。哎——圣贤书是救人还是害人呢?” “又胡说了。”淡柔的嗓音,带着宠溺之情。 红衣女子回首,媚眼如波,呵呵笑道:“我说得不对?” 墨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轻弹面前人儿的额头,“吓都吓死了,岂敢说不对?你都不知道我会担心吗?”说着,将她不慎掉落的钗环重新插回她的发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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