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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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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的丈夫和儿子死了,她渴求的是真情,而不是世俗的报答。可惜墨家始终堪不透这一点。他们做的仅是惯性地完成一桩名门世家的美谈,而阿婆的骄傲则不允许她踏入这个冷漠的家族一步。阿婆疼爱墨白,因此决不容许墨白也变成那样冷漠的人。 唉,墨家人不懂,墨白也不懂,难怪阿婆如此孤独。 她是女人,尤其是在面对墨白身后的家族时,所需的勇气怕是与阿婆当年的固执如出一辙吧。 墨家,一个大家族的背后,其实,只不过是浑然的冷冽。 墨白见她突然沉默不语,反倒不能适应。他轻拍她的粉颊,“濯衣,你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凝视着他关切的脸色,濯衣好想顿足大哭。莫名的凄怆涌上心头,让她全然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墨白以前过着怎样的生活,也无法想象在那样一个到处都充满着疏离气息的家族中,他的一腔热血要如何自处。 从小,只要她开心,就会毫不犹豫地大笑,身边的兄弟会陪着她一通嬉戏打闹;只要她生气,就会对着大海嘶喊,左右的亲人会守在她身边,为她平息怒火。她从不懂伤心难受,因为那些对于大海的女儿来说,不契合。 她是龙女,总是御着狂风,站在大海的浪潮上迎接每一天的朝阳。她的气魄应该和大海一样旷达,一样豪爽。只是,自从遇到了墨白,酸甜苦辣她都——一品尝。在他的肩头,压着浮生的沧桑,压着芸芸众生的呐喊。 他的脸上总是凝结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忧郁,令她的心为之纠结。如果可以,她想为他撑起一片天,不让风吹雨打侵蚀他的精神、消磨他的意志;她想永远只看见初相见之日,墨白在瘦西湖的桥上,映月而笑的闲适神色。 终其一生,她都不会忘记那深刻人骨的回忆。 两个月前,扬州瘦西湖畔。 新月朦胧,斜嵌天际。湛蓝的苍穹,星子闪烁,忽明还暗。一丝丝凉爽的夜风悄悄拂过苍莽大地。 兀地,天香楼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喧哗大作,原本歌舞升平的青楼妓院一下子陷人前所未有的混乱。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天香楼的老鸨皮笑肉不笑地硬扯出一抹尴尬的笑,点头哈腰道:“姑奶奶啊,你行行好,咱们都是小本生意,双方你来我往,各取所需。无论是谁,从未勉强,您……您这样做纯粹是在为难咱们呀。” 红衣如火的楚濯衣手拎长鞭,一脚踩在椅子上,另一脚稳稳地压着一名衣冠不整的男子,凤眼圆睁,杀气纵横,令人不敢雷池。 “我说退,你就给我退,少啰嗦!” 老鸨皱皱眉,不悦道:“姑娘,莫要强人所难!天香楼的花魁就靠这点银子维持生计,你以为倚门卖笑的日子好过啊?咱们当初又没逼你……你脚下这位爷来天香楼,是他自愿送上银子。正所谓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就是泼出的水,岂有退款之说?” 楚濯衣怒气冲冲道:“这我不管。你要银子,让他去想办法,我只要回属于他老婆的血汗钱。” 而被她踩在脚下的男子热汗直流,嘴里依然不肯示弱,“死贱人!老子花天酒地是老子的事儿,与你何干?我老婆愿意供我在勾栏享乐,你管得着吗?” 楚濯衣闻言,气得牙齿打颤,一巴掌甩去,在男子的脸上留下五个手指印,“这一巴掌是你自找的!怪不得人家说痴心女子负心汉,你老婆日日夜夜为人家织补,这才换来家用,你倒糟蹋得勤快!好啊,你得意啊,你再给我嚣张看看,姑奶奶打得你满地找牙!”说着又是几巴掌。 “大小姐,算了啦,这种闲事儿咱们何必插手!”站在濯衣身后的小六么急得满头大汗,直搓手。完蛋,完蛋,小姐又要闯祸。这一捅娄子,他非被靳爷跟二当家剥掉千层皮不可! 原来,楚濯衣带手下的兄弟前来扬州纳货,由于北境烽烟不断,以致貂皮、人参和鹿茸等物不便运输,都被搁置延期。楚濯衣闲着也没事儿就四处溜达,谁@却正碰见这寡情男子与发妻吵打,抢走银子在外享乐—— 在楚濯衣的心中,世上的男子都该如阿爹对阿娘那样深情不渝。阿娘生她时困难产而亡,阿爹把对妻子的爱都投注在她身上。老人常说:女人和孩子不可以上船,因为那样会惹怒海神。但是,阿爹才不信,他抚养她、教导她,让她自幼跟随所有兄弟一起在海上漂泊,一起经历风吹日晒,直到阿爹过世的那日起,她已有资格和能力统领玄冥岛,成为南海上的女霸主。 故此,看到眼前的一幕,她无法接受。想也没有多想,楚濯衣拎起长鞭,直接闯天香楼。老鸨又惊又怒,暗使眼色,招来护院的打手就要轰人。濯衣根本不吃这套,手中的鞭子好似金丝缠腕,上下翻舞,又如暴风骤雨,在刀光剑影的夹击之下毫不退却,卷起刺骨的鞭风。可怜院里的一排排树木,落叶纷纷,飘零无依。一眨眼的工夫,七八名的孔武有力的大汉竟都被这个娇媚的姑娘给撂趴下了。 楚濯衣的眼角余光正瞥见那负心郎要趁乱逃走,袖箭一甩,正刺入他的腿肚。负心郎“啊”一声倒地,连滚带爬地挣扎着拔出竹箭,顿时,鲜血顺着伤口汩汩冒出,发出刺鼻的腥味,令人作呕。 楚濯衣仍不解气,长鞭划破长空,直取男子的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人影一闪,青衫挡在负心郎之前。楚濯衣惊然一惊,生怕伤到无辜之人,连忙回撤,鞭子抽到树干上,留下一道惊人的噬痕。 “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嗓音淡若熏风,清雅绝伦,恰似来人月下的风采,醉人不浅。 楚濯衣原本恼他不知轻重,但听得这一句话,便觉得心扉通畅,暴躁也被渐渐压抑下来。凝眸观瞧,一位身着青衫的俊逸书生正面含微笑地望着她。一刹那,她甚至恍然地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揪肠已久的身影…… “你是谁?”她很快地恢复理智,心里盘算,若然这书生与负心郎是一丘之貉,那就一勺烩,全都修理在内! 青衫书生敛袖一揖,慢声道:“在下过路之人,方才途经此地,看到这番场景,不忍再见血腥,故而出面阻拦。” 楚濯衣打量打量他,冷冷道:“怎么,你想替他说话不成?” “非也。”书生摇摇头,“在下并非不明事理、粉饰太平之人。只是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姑娘就是打断他的腿,又能如何?依姑娘所说,此人家中尚有妻子,一旦残废,岂不更增他妻子的负担?” 楚濯衣微啮红唇,心中一动,暗中自忖:他说得不假。我就算打死负心郎也是枉然,他的妻子一样孤苦无依。 “那,你说怎么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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