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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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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看越觉得眼前的坊不像是什么“天下一绝”的所在——呃啊,该说是间破烂的豆腐窝还差不多。搔搔发,她不解地噘噘小嘴儿。 也许是天刚放亮不久,尚没什么生意,所以门前冷清。墨白对她做了一个少安毋躁的动作,迈步上前,轻轻敲门。 “吱呀”一声响,木门慢慢敞开。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婆慢吞吞走出,她的个子不高,甚至还有些驼背,站在墨白身前宛如一只被庞然大物堵住的老鸵鸟。 “谁啊?一大早就挡着门,还没开张呢。”嗓音沙哑。 墨白微弯下腰,与她四目相对,笑呵呵道:“阿婆,秋酥饼烧胡了!” “谁说胡了,我才看过火……”刚说到这儿,老太婆似乎被点醒,枯瘦的手揉揉老花眼,猛地倒抽一口气,后退好几步,“你……你……”连说几个字都不成句。 墨白笑道:“阿婆不认得小白啦?” “你是小白?你真是那个调皮的臭小子?”老太婆的声音颤抖着,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尽管——已经看不到几颗完整的好牙。 “是啊,墨白来看您呢。”墨白点点头,温柔地道:“阿婆做的点心那样香,我老远就闻到了。这不,先到您这儿解馋来啦!” 老太婆激动地捧着他俊逸的脸庞左看看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就怕那是一个梦,稍不留心就会消失,嘴里还喃喃道:“你……不是骗我吧?” 楚濯衣实在看不下去了。尽管对方是个老太婆,她也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被人这样反过来覆过去“折腾”。 “唠够没?”她气冲冲分开两人,叉腰道:“我们是来吃东西,还是来认亲戚?” 老太婆一怔,朝墨白道:“这女娃儿是谁?” 楚濯衣凤眼微眯,大气不喘地道:“我是楚濯衣,也就是他的贱内、拙荆、娘子、夫人,听懂没有?” “啊?”老太婆面对这种“示威”,显然无法适应。 若非墨白的修养极佳,早就笑翻天了。 老天爷!世上竟有如此的可人儿,自报家门为“贱内、拙荆、娘子、夫人”。真难为她,总结了一大堆的叫法。看来,濯衣对他之前的称呼还心有余悸呢。 他搂着楚濯衣的纤腰,闷笑道:“阿婆,濯衣是我的妻。” “妻?”老太婆终于恍然大悟,“你娶妻了?” 墨白温文地说:“是啊!阿婆,濯衣很漂亮吧。”脱这话时看向怀中的女子,眼中无限深情。 楚濯衣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地夸自己貌美,俏颜顿时红若朝霞。 老太婆瞅着面前一双俪人,不禁摊摊手,似笑非笑地道:“美则美矣,就是浑身带刺。臭小子,怕到时受欺的人是你啊。” 楚濯衣闻言,挣开墨白,与老太婆打个照面,哼道:“你怎知受欺负的人一定是墨白?他能说会道,你怎不知是我忍气吞声?” 老太婆笑眯眯道:“女娃娃岂是任人欺负的角儿?老太婆年纪大,眼睛花,但是不糊涂啊。”拍拍墨白的肩头,“我说小白啊,拙政园日后可是热闹啦。” 墨白聪明之极,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但眼下也只有苦笑的分。 “什么园?”濯衣不明所以,但来此的目的却很清楚,“白,你不是说有‘天下一绝的美食吗?在哪里?” 墨白笑道:“难怪濯衣火大,阿婆,我可是把你这四季坊吹上了天,若然不能叫濯衣‘垂涎三尺’,她可是会拆了你的招牌哦。” 老太婆抿嘴咕哝:“又不是女强盗,瞧你这臭小子说的。” 楚濯衣皱皱眉,心道:还真让你这老太婆猜对了。 墨白轻轻一捋她的发丝,柔声低语:“阿婆是个好人,没别的意思。” 楚濯衣朝他嫣然一笑,“我明白,你放心。” 老太婆将两人让进木阁,楚濯衣这才发现,原来木阁里面宽敞明亮,虽然陈设简朴,但都十分整洁。八九张木桌横摆成三列,两边是长条板凳。茶壶茶碗和筷子、碟子——一摆放在桌面,干净利落。 老太婆道:“你们等着,我到炉灶前看火。”说着,系好腰上的花布围裙,匆匆走向另一间房。 墨白摸一摸桌椅,看看四周,轻叹道:“几年不见,这里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大变化,只是破旧不少。” 楚濯衣道:“你以前经常来?” 墨白为之莞尔,眼眸亮起来,显得神采奕奕,“对啊,进京前,我一直很喜欢来四季坊。也可以说阿婆是看着我长大的。那时,娘管我管得很严,不准我到外面和别的孩子玩,而惟一能来的就是这里。所以一有机会,我就会和画岚偷偷溜出来,跑到四季坊里吃东西,顺便让阿婆掩护我们,我们四处溜达。”或许是沉浸在往事里,他的表情是那样静柔而舒和。 “画岚?那是谁?”女人天生的直觉令她响起警钟。 “画岚?”墨白偏过头,边想边笑道,“她是我娘最喜欢的四个丫环的老么。我们年纪相仿,太夫人就令画岚做我的伴读。画岚爱哭,胆子又小,每次偷跑出去,都吓得半死。而且,她不会圆谎,娘只要一盘问,不出三句她就会穿帮呀……” “圆谎?”楚濯衣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说谎?不会吧,你这个老实的书呆子也会说谎?” “丫头不知的事还多着呢。”老太婆不知何时端着一个托盘慢悠悠走来,“你别看这臭小子现在斯斯文文的,他小时候可皮呀。满肚子的坏点子,也不知有多少人被他暗算过。你瞧瞧月u见面时,他就又骗我。以前,他跟画儿来我这里,只要有新鲜的甜品,就会出损招诓我老太婆。一个人说在外面帮我看生意,一个人说闻到胡味,我就被骗着主动去查看未出炉的点心。他们知道了位置,就一答一唱,喊着外面有客人来了,待我一走,便跑来偷吃点心。哼哼!后来被我逮着了,还强说这是三十六计的什么‘引蛇出洞’、‘调虎离山’……你说气不气人?” 楚濯衣瞪大一双杏眼,呆呆地盯着丈夫——她发现自己似乎根本没有真正认清过他的为人秉性。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墨白俊容微微泛红,尴尬地道:“阿婆,都是陈年往事,你还记得那样清楚啊。” “怎么?做过的事情还怕别人翻旧账?”老太婆一翻白眼,放下端着的托盘,对濯衣道:“来,尝尝阿婆的绝活,看看有没有让你失望?” 濯衣不等看到甜品,就已先闻到浓郁扑鼻的香味。 但见托盘中呈百花怒放之状摆放着一圈圈苏点。花色样式繁多,玲珑可爱,薄脆细腻,见之莫不令人垂涎。 “濯衣,京式、广式及苏式可谓中华三大名点。其中,属咱们苏州的糕点年代最为久远。”墨白与有荣焉地浅笑,“苏点按照四季划分成不同样色。分别称为:春饼、豆糕、秋酥和冬糖。嗯……这里面可有道道呢,我只略知一二,让阿婆给你讲吧。” 老太婆轻叱道:“臭小子,又不是做文章,太啰嗦了。你先让丫头尝尝看嘛。” 楚濯衣伸手拈了一块放人嘴内,不待细品,柔软的糕点就已在唇内微化,留得满口余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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