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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当一个人曾经为了一件事,一心一意纯然地相信着她的亲人,结果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彻头彻尾受骗,只是被利用个彻底的傻瓜,失去至亲,又名节又损,万念俱灰……你说,这人还会有活下去的勇气吗?”

  如喜婆婆虽是一头白发,但却有着一张和年纪不符的容颜,该是六十花甲之年,可看来顶多四十左右。她的眼眸清澈有神,整个人透着一种神秘的气韵,当她专注仔细看着他人时,那目光仿佛会将入整个看穿一般,毫无保留。

  “如喜婆婆……你!你现在说的‘这个人’是指……朝霞吗?”韩定远的嗓音颤抖得更厉害。这一问,他心知肚明,根本是多此一举,但是他心中还是存着小小期盼,盼着如喜婆婆回答的人不会是她……

  “你不是问我朝霞的过去吗?我这不说她,不然说鬼啊?”如喜婆婆睨了韩定远一眼,仿佛他是问了什么天字号的笨问题。

  “……”闻言,韩定远登时哑口。的确啊,他是明知故问。

  “过去的朝霞是个可怜人,那段过往只能用‘不堪回首’四个字来形容。涉世未深的她太过纯善,与世无争。七岁丧父,和娘亲相依为命,她娘亲把她调教得很好,给了朝霞善良、美貌和善舞的才能,却忘了教导她认识人心的险恶,愈是亲近的人愈是要提防的啊!朝霞就是不识人心之险,才让人给利用了。她那个坏婶婶梅天娘简直没天良到了极点……”

  桂花能泡茶,朝霞能干啥?哎呀呀,光想头皮就发麻!

  朝霞,朝霞,生来命垂,克爹克娘克全家;

  就算地貌美加花,似玉无瑕,也没人敢娶她。

  哎呀呀,谁教她天生是个大扫把,想来就教人害怕!

  如喜婆婆清了嗓子,微亮的嗓音略带苍凉的声调唱出这首歌谣。歌声里有着朝霞长年被村人误解的委屈,百口莫辩的无奈,还有如喜婆婆对她道不尽的心疼……

  随着歌谣尽,歌声落,如喜婆婆娓娓对韩定远说出了朝霞的身世。朝霞的爹是个小文官,因爱上身为官家舞娘的朝霞娘亲而弃官,两人私逃,无法在江北生存,只好回到故乡桂花村栖身,而后生下朝霞。

  朝霞在桂花村里十来年的岁月,与世无争,却饱受村人误解和无妄的流言之苦,善良的她全然不知这全是她最信任的婶婶梅天娘因嫉妒她娘亲和她的容貌,而存心在背地放话中伤所致;十六岁那年娘亲过世,身无分文的她,为了埋葬娘亲,听信婶婶之言,由婶婶安排,心甘情愿“下嫁”入秋水逍遥。忍住满心的徨徨不安,嫁与一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为的只是图那一笔丰厚到足够让她娘亲入土为安的救命银子……

  谁知,到最后全是一场骗局,一桩笑话!入了逍遥,没有仪式,也还来不及弄清楚事情的状况,便被送入了庄主的房。那几日的激狂缠绵令朝霞脸红心跳,羞愧难当。直至那一日,一席无意间的谈话揭穿了真相,原来她不过是被买来当作蛊身的解药,没名没份,连个“妾”都谈不上,还赔上了清白的身子。

  抱着破碎的心,趁黑连夜脱逃,回到自幼生长的故里,又被村人无情的讪笑给刺得遍体鳞伤。种种打击,身心俱疲,朝霞早已麻木,万般屈辱和心痛全忍了下来;她强撑着回到桂花村,为的就只是到她娘亲的坟前磕头祭拜,将满腹积压的话全对她最思念的娘亲倾吐,好好地哭上一场。

  但回到家乡所见的景况却让她伤心欲绝,她最爱的娘亲被草草埋葬,连个像样的墓碑也没有,就这么孤单躺在乱葬岗中,她万念俱灰,再也活不下去。

  连老天爷都不眷顾她,要绝她的路,那她留存世间又有何意义?死,是唯一也是最彻底的解脱。

  “那时等我和渔夫将她救起,待她清醒过来,一双眼是失神空洞又茫然,傻傻望着我,好久好久才迸出一句话,她竟然开口问我,她是谁……从那之后,朝霞就再也没想起过去。我想,或许是那段过去太过悲伤到让她无法承受,进而退却,彻底封闭了所有记忆。‘遗忘’,对那个心死的朝霞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听完如喜婆婆所言,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隐约可闻的啜泣声,是苏净荷抵不住心头的难过,偎入孟朔堂的怀里哭泣。朝霞的过往她略知几分,但今日听见如喜婆婆和盘托出,她才知原来舞娉朝霞极力想寻回的过去竟是段伤心又不堪回首的记忆。

  想不起是好的,最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这般伤心痛楚的回亿,有朝一日再忆起,只会凭添苦痛而已。

  “咚”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孟朔堂和苏净荷闻声抬头,看见眼前景象,两人俱是微怔。

  “如喜婆婆,请受我三拜。”韩定这双膝跪地,诚诚恳恳地向如喜婆婆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婆婆对朝霞的救命之恩。没有你,我绝不会知道我曾经犯下多么不可原谅的错,伤害一名无辜的女子,更不可能有机会可以向她道歉,用我的馀生来好好补偿她,弥补我所犯下的错。”

  韩定远是真心诚意,彻底悔悟。

  如喜婆婆听得笑开了嘴:“好,好,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道歉的,这三个响头我先替朝霞受下了。能够及时醒悟,诚实面对自已所犯的错,很好,你这个年轻人还有救!”

  “婆婆,他害朝霞吃了那么多苦,又差点送命,简单一句道歉,再磕三个响头,你怎么就原谅他了?不行,他害朝霞害得那么惨,你愿意罢休,我可还不答应这么轻易罢手!”心情平静,理智重掌一切,怒气犹在,苏净荷替朝霞发出不平之呜。

  “嫂子,只要你开口,任何惩罚我都愿意接受,我是真心诚意要向朝霞道歉赎罪的。”韩定远诚心道。

  “很好,待会儿等朝霞清醒过来,到她面前,该说的话,该道的歉,一个都不能少。关于你的所作所为,你欠她一个慎重而合理的解释……”

  不忍韩定远再受苛责,苏净荷话尚未说完,孟朔堂便出声为好友缓颊。

  “净荷,我知道你心疼舞娉,但此事牵连甚深,三年时光,错综复杂,该说的、该解的,就让定远和舞娉两名当事人自个儿调解说明去吧!”

  苏净荷睨了孟朔堂一眼,投给他一个“你这么说,想替韩太远出头,最好有正当的理由”的眼神。孟朔堂一见,嘴角微扬,大手一揽,把苏净荷圈入怀中,将她和韩定远隔开,以行动和距离暗示她,他打定主意不让她再插手管韩定远和朝霞之间的事。

  自然,苏净荷是明理之人,只要事情有正当理由,她绝对会顺从的。

  “定这,得罪了。”孟朔堂看着好友,两人交换一个会意的眼神,韩定远颔首,表示同意之后,孟朔堂也说出这个被隐藏了三年的秘密:“其实……这三年定远也不好过!缠情蛊的束缚极强,中蛊之后,男女双方必须连续七日夜恩爱交欢,少一分一刻都会导致功亏一篑,情蛊未解,中蛊者将留下会令人后悔终生的遗憾……一辈子受情蛊约束,身心永远无法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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