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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程少华问:“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不要。”

  真是。他笑了,抚她的发。“心情不好?”

  “你又知道了。”

  “感觉得出来。”

  “呿。”

  “听说恋人之间,有心电感应。特别在热恋初期,对方想说什么,另一个人刚好说出来。对方想要什么,另一个人刚好就给了。据说是因为热恋时常想着对方、念着对方,是念力造成心有灵犀的状态,很不可思议吧。”

  她不信,他们才不是恋人。

  她故意唱反调。“那么你觉得我现在想干嘛?”

  他掐掐她的脸。“你想喝雪碧……”捞起地上塑胶袋,开了一瓶,递给她。

  徐瀞远怔看着雪碧。她确实口渴,她想喝呢。

  她接来,啜一口,听见他问——

  “那么你也猜,我现在想干嘛?”

  徐瀞远啜着饮料,笑了。她也往地下捞,捞起他的牛仔裤,摸进长裤口袋,搜出吃了半条的薄荷曼陀珠,交给他。

  他哈哈笑,拿出一颗曼陀珠。“就说我们心有灵犀。”

  “不是心有灵犀。”她好强道。“是我聪明,你有吃曼陀珠的习惯。”

  “随你说,”他心情大好,搂她的腰,下巴贴在她脸边,他嚼着曼陀珠,低笑着说:“我们是天生一对,我们很合啊。”

  “我不觉得。”

  “要找到像我性能力这么好,又很有默契的伴侣不容易。”

  “我觉得好容易啊。”

  “咳——”他呛到,含了一半的曼陀珠掉出来,那么巧,就坠进她手中的雪碧汽水。

  猝然汽水喷涌如瀑,徐瀞远惊骇,程少华低呼,两人弹坐起来,徐瀞远手握雪碧,汽水一直往上喷涌。

  “怎么办怎么办?”她惊呼。

  “卫生纸、卫生纸!”

  “弄到床上了啦——”

  仓促间,徐瀞远拿雪碧逃,来不及,汽水瀑布沿路乱喷,撒在她身体床铺地上,一片狼籍。

  “搞什么?!”徐瀞远气恼,握着剩一点的雪碧,怔在床尾,全身光溜溜湿答答,她胀红着脸,气鼓鼓,那样子太滑稽。

  程少华大笑。“我以为只有可乐加曼陀珠会这样,想不到雪碧也会,可怜的徐瀞远——”

  “你敢笑?我床单都湿了。”

  “这就是你讲错话的下场。”

  可恶,徐瀞远拉开另一瓶雪碧,抓起落在床上那半条曼陀珠。

  “你要干嘛?”程少华惊骇。“不要冲动。”

  “很好笑嘛,嗄?”她一手汽水一手捻出一大堆曼陀珠,走向他。

  程少华警告:“你最好想清楚——”

  想清楚了。徐瀞远扑向他,曼陀珠塞进雪碧瓶口,瞄准他,他没得躲,哗地瀑布攻击他,他抱头躲,被迫在床头,无处逃,喷得满身糖水。

  “活该啦!哈哈哈。”看他惊恐逃窜,徐瀞远大笑,边跳边叫,手舞足蹈。这是程少华第一次见到灿笑的徐瀞远。

  他怔住,将她拽来。

  “很好玩吗?”他吻她,×望被挑起,又想跟她亲热了,他搂抱她,让她身体也沾满甜汽水。

  徐瀞远被吻得浑身瘫软,四肢酥麻。口腹甜润,身体灼热。她笑着,勾住他颈项,跟他亲昵交缠。

  他们没办法睡觉,床铺、被套教汽水染了,不洗干净,蚂蚁要来了。

  他们午夜来到这儿,长巷内,一株老榕底下,这处是深夜巷内最亮处。

  自助洗衣店,二十四小时,永远香喷喷。

  大型滚筒洗衣机,轰轰运转,透明窗内,被单任水冲激,高速翻转。

  程少华跟徐瀞远等着被单洗净烘干。

  徐瀞远靠着椅背,打呵欠。他们闹了整晚,又是缠绵,又是打打闹闹,这会儿都累了,懒得谈天。

  两人耗在洗衣店外,骑楼下的露天座椅,等候着。

  程少华身为作家,需大量阅读,于是捧着杂志,读到有趣的文章,就看到忘我。忘了置身何处,忘了身旁何人,这一埋首,待他把整本杂志都读完了,衣服也烘好了。

  喧闹的烘衣机运转声停止,他才听见某人的鼾声。他笑了,曾经在漆黑影院,这鼾声令他恼怒;如今在漆黑午夜,身旁这鼾声却惹他发笑……

  命运无常,可也常因种种巧合,教人不得不向命运大神低头,暗自冥想,是否命运的安排,有其意义?

  最近程少华常常想,是否与徐瀞远的相遇-是天意?

  他如何竟栽在这个,别人看起来不可爱,而他目中,样样可爱的女子手里?他看徐瀞远靠着左侧的骑楼柱子,睡着了,微启的唇儿,呼噜噜打鼾。她像只餍足的猫儿,忘了爪,皮毛松软,蜷成一窝甜相。他瞧着,他一直微笑着,舍不得喊醒她。

  巷弄安静,没人,没车。

  一排路灯,圆圆地,橙黄光亮着,像黄月亮排队。

  细雨霏霏,很有诗意。

  而洗衣店透出的白光里,小蛾飞旋,在他眼中竟美如蝶儿,连这寻常的洗衣店,仿佛都披上银光,美如仙境。

  程少华笑望她,坐在这儿,置身这里,被巨大幸福感淹没。

  他凑过去,将徐瀞远的头轻轻往他肩膀放。

  她便靠着他肩膀睡了。

  他拿出口袋里仅剩的曼陀珠,含一颗,甜甜,凉凉,真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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