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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豹儿没伤她,但凝烟却被自己及时收回的真气震得呕血,染红桌面。

  为什么收势?是什么叫她转念?瞪着豹瞳,凝烟想着,方才它扑来的势子可真猛,可在那剎,她想到这是雷魈珍爱的伙伴。这一犹豫,竟没下手。好在豹儿也没真的咬下,要不她还能活么?

  雷魈呢?

  豹咬住爱慕的女人,而凝烟持着歃刀砍向他的豹,他迟疑着没动手,心底却狠狠骇住了。

  豹牙还抵着凝烟,只是警告她而已;刀还抵着豹颈,也只是自保的一个动作而已。雷魈双掌热烫,运着的也只是空虚的真气,豹和凝烟他都不想伤害。

  矛盾的情愫,矛盾的局势,一剎岑寂,危急解除。“铿!”歃刀没入刀鞘,凝烟昂头,怒瞪雷魈。

  “我与邵郎山盟海誓,你再敢出言诋毁他,我割了你舌头!”

  四目对峙,雷魈黯然,移开视线,胸口像被谁重击。没想到邵赐方在她心中神圣不可侵犯,连说都不能说。

  刀回鞘,豹牙也离开凝烟颈子,它呜咽一声,是替主人抱屈吗?它伸舌舔了舔凝烟颈子,是道歉还是安慰?

  湿热的舌舔过她皮肤,凝烟吸口气,双手蒙脸,哭了。看似不承认,但她心底明白得紧,雷魈说的没错,邵赐方如果真的在乎,怎会一年多来音讯全无?他又没死,连送个口讯跟她报平安,都没有。不是说了一安定就来接她的吗?

  凝烟始终不愿去想,邵赐方变心的可能。逞强着,一再告诉自己,他还爱她,他不会忘记她,可现在,都教雷魈一语道破。原本隐匿在心深处的不安,猛地袭击她,她忍不住热泪盈眶,难堪。

  看她哭泣,雷魈也跟着难过。他怔在桌前,不知如何开口安慰。方才是一时激愤,才暗示她邵赐方很可能已经变心,只是稍微地暗示而已,她又恼又气,伤心地哭了。要等她知道真相,她会如何?

  不,他不说了。惹她哭泣,他觉得自己的心也疼了。

  雷魈将原是要送凝烟的雕梅,收回袍内。他徒手抹去凝烟呕在桌面的血渍。

  “我瞎说的,你别哭了。”他不懂安慰,只说这一句。

  见她还是泪流不止,他又说:“对不住,不要哭了。”

  “点苍十九峰,最美是斜阳,那座高山,有那么点像我们的点苍山。”午后,他们搭船过湖。波光粼粼,小舟摆荡碧绿湖面,船夫在舟前撑篙,凝烟与雷魈坐后头船板,绿湖两侧,崇山峻岭,盘踞起伏,连峰插云。

  凝烟问雷魈:“听过望夫云吗?”

  雷魈摇头,他看凝烟趴到舟沿,她俯瞰湖水,水清见鱼,鱼儿在水底嬉戏。她笑望着鱼儿,不在意她的发,垂进了湖里,雷魈盘坐在她身侧,看见那黑发在水里荡漾。

  她柔声说话,让他的心起了波灁。

  “大理的点苍山有片望夫云,很久以前,一个小伙子在偶然机会救了王的女儿,两人坠入爱河。王觉得‘门不当,户不对’不肯同意他们的婚事。便将公主囚在宫中,下令追杀年轻人。公主不愿违抗父王,却又对年轻人相思入骨,万般无奈,竟私自逃出宫,与年轻人逃进点苍山里。”

  凝烟掬水洗面,又捧水拍发。低声说着:“王知道后,大怒,誓杀二人。但苦于点苍山山高林密,无从寻找。大理巫师献计说,点苍之中阴寒多雨,以公主娇柔之躯必不能久待,定会害病。大王有张白虎皮,可御寒护体,不如拿来引诱年轻人盗取。”

  凝烟回头,望住雷魈,笑道:“大王听了巫师的话,故意示袍于众。于是举国皆知王有此宝。果然,那年轻人因为心疼公主,不惜冒险进宫盗宝,却不幸被守候的士兵所抓,立刻斩杀。点苍山,公主每日站斜阳峰上,盼望情郎归来。春去秋来,终于倒在峰顶。由于她一点精诚不散,感动天地,化为彩云一朵,每天日落前飘浮斜阳峰间,这就是望夫云的由来。”

  凝烟目光坚定。“这是邵赐方转述给我听的故事,他曾对我说过,假如王反对我们,他也会像传说里的年轻人,带我离开,就算最后为我而死,他也死而无憾。他对我是认真的,他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我想……他会毫无消息,一定有他的苦衷,是不是?”

  雷魈不语,凝烟却追问不休——

  “你说是不是啊?”她像是急着要找人坚定自己的信心,寻求他的支持。

  “你说是就是了。”他道。不想再惹她伤心,默默地移开视线,凝望葱郁山林。

  好傻的女人。

  但爱上她的自己,更傻。

  一入城,满街满市的人。雷魈采买干货,凝烟浏览街旁贩卖的新鲜玩意。

  时近黄昏,夕光染橘长街,凝烟停在卖香包的摊子前,她捡了个红线包,眼角瞅见熟悉的身影,回头,楞住,人影幢幢中,她看见邵赐方。

  “邵赐方——”她追去。

  “慢!”旁伸来一臂,截住她。

  凝烟眼前一暗,雷魈挡住了她的去路。“是他、是邵赐方!”凝烟急嚷,推开雷魈,雷魈长手一抓,再一次将她拦回。

  “你干什么?”凝烟震怒。

  “先别追。”怕是有陷阱。

  该死——来不及了。凝烟甩不开他的手,便朝他肩后嚷。

  “邵赐方!是我、是我……”她挣扎着,看邵赐方消失人群里。她怒急攻心,回瞪住雷魈,咬牙恨声道:“你放手!”香袖一甩,飞出暗器,雷魈振袍拂开,凝烟足尖一点掠空追去,雷魈手一抓,硬将她拽下地。

  “你?!”她瞠目,一个回身踢他,他退,她再抬手出掌劈他,他又再退,大手抓住她纤臂,轻施巧劲,便将她整个人拽来,手往凝烟颈部一敲,击昏她,揽腰抱起,离开长街。

  雷魈找了家客栈投宿,将凝烟安置上房,帮她盖妥棉被,留下豹儿守护,趁她未醒,离开客栈,寻邵赐方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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