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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凝烟拿箸,添了一碗白粥,饥肠辘辘,顾不得形象,吃得啧啧有声。雷魈不时拿眼角觑她,看她吃一碗又一碗,他面无表情,可心里满溢温暖,觉得满心欢喜。

  看心爱的女人吃他准备的饭菜,吃得津津有味。原来,那满足比拿刀搠几百人还爽。

  他武功强,没用,也许永远赢不到她心,可是,雷魈想,至少他能做些事讨她欢喜。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盼她高兴,怕她伤心。讨好她的同时,好象也讨好了自己。她的喜怒哀乐,他太关心后,渐渐地也变成自己的喜怒哀乐。这份感动,这些领悟,点点滴滴,都是遇见凝烟这女人后开始的。

  凝烟连吃三碗,撑得太饱动不了,像只懒猫,瘫椅子上,懒洋洋笑着,幸福得眯起眼睛。

  “太好吃了。”好怀念的菜色啊,好愉快。吃得舒服满足,郁结多日的身心就舒畅了。雷魈饮汤,从怀里掏出颗盐梅放至她面前。

  “给我的?”凝烟瞅着盐梅。雷魈点头,她捻梅端详。晨光中,纤白指间,盐梅润着。有一株花,栩栩如生地攀住梅身。

  她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用什么雕的?”

  雷魈拍拍桌面歃刀。好几夜,黑豹陪他不睡。每到一处客栈,他就在人家的床板,窗板,桌面,椅凳上头,用歃刀雕花。他总会学成的,虽然一向只懂蛮力,可现在,他还懂得绵力。唯有绵力,才能在不破坏梅身的情况下,雕好花卉。

  凝烟收紧手掌,梅在掌心发热。她想了想,神情黯然。“你雕得很美,比我的还美……”他是练习过的。“拿去。”凝烟还他。

  雷魈抬头,低道:“送你的。”

  凝烟打量他。“雷魈……在我们大理,处处遍植茶花,每到花季,城邑便陷落在花海间……”

  雷魈低头听着,把盏饮酒,听她又说——

  “有首词你听过没?”凝烟语气惆怅。“大理人,每每花间饮酒,老爱吟那阕词,道是:酒罢问君三语,为谁开,茶花满路?”凝烟注视雷魈,柔柔地说。“为谁开?茶花满路……这词很美吧?假使花有情,暖风里千娇百媚,是等谁青睐?雷魈,我千里迢迢又为谁,你懂吧?”盐梅搁回他身前桌面。

  她不收。她瞧出来了,这不仅是一颗盐梅,而是他的心意。她不要他对她抱不实际的妄想,她不想欠下情债,她爱的始终只有邵赐方,既然如此,又何必招惹他?她婉拒他的心意,暗示他别错放感情,一点余地也不留。

  好一阵沉默。凝烟若无其事地啜酒,雷魈心像被尖刀刺一下,又像被谁扳碎。

  他连干三碗酒,终于忍不住道:“如果他变心了?”

  “不可能。”

  “如何这么笃定?”

  “他承诺过。”

  “以前江湖结怨,也有人承诺我,只要饶他不死,假以时日,定涌泉相报——”

  “后来?”她问。

  “后来,那小子苦练几年功夫。他的涌泉相报,就是送我一道疤。”雷魈口气漫不在乎,指指脸上刀痕。“他带一大群人暗算我,不自量力。”那回杀戮,他重伤,九死一生。

  “那是你误纵小人。”

  “那你呢?”雷魈不平,看她对个负心汉念念不忘,替她不值。“承诺算什么?你糊涂,一句誓言就闯江湖,他要在乎,为何一年多来年音讯全无?可见心中没有你——”话未说完,三片花瓣掠过雷魈脸庞,留下三道血痕。

  “再胡说就杀你!”她瞠目怒叱。

  闻到血味,黑豹吼一声,扑上来,张牙、攻击凝烟——

  “豹儿!”雷魈喝止,迟了,它咬住凝烟纤白颈项。同时,凝烟唰地拔出桌上歃刀,刀光瞬过雷魈眼眸。

  危险!他气运于掌,就要劈下,却忽地顿住势子。

  劈谁?豹还是她?

  二人一豹,杀气漫腾,周边客人见状,慌得尖叫逃窜。

  千钧一发,二人一豹竟都僵着。

  豹牙抵住凝烟皮肤,却没咬下。为何?凭过往经验,凡教它主人流血的,它定锐牙伺候绝不犹豫,但这次它张口却没咬下,她没流血啊。一对豹眼盯住她,兽瞳深处并没有杀意。

  但那一剎,当黑豹张牙扑来,凝烟急于保护自己,拔起刀就要砍豹,然而兽牙抵上皮肤了,那尖锐迫着血脉,她已对准了豹颈——可是,她收势了,也幸好收势了,要不凭这歃刀,豹头早早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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