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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是的!”我说。

  我们迅速的转变了话题,一会儿,何书桓怕我觉得空气太严肃,就提议要我去参观他的书房,何伯伯笑着说:“陆小姐,你去看看吧!我们这个书呆子有一间规模不太小的藏书室!”

  我跟着何书桓走进他的书房,简直是玲珑满目,四壁全是大书架,上面陈列着各种中英文版本的书籍,我的英文程度不行,只能看看中文本的书目,只一会儿,我就兴奋得有些忘形了。我在地板上一坐,用手抱住膝,叹口长气说:“我真不想离开这间屋子了!”

  何书桓也在我身边席地而坐,笑着说:“我们赶快结婚,这间书房就是你的!”

  我望着他,他今年暑假要毕业了。他深思的说:“依萍,我们谈点正经的吧。今年我毕业后,我父亲坚持要我出去读一个博士回来,那么大概起码要三、四年,说实话,我不认为你会等我这么久。”

  “是吗?”我有点气愤:“你认为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胡扯八道!”他说:“我只认为你很美,而我也不是不信任你,我不信任命运,不信任这个世界,天地万物,每天都在变动,四年后的情况没有人能预卜,最起码,我认为人力比天力渺小,所以我要抓住我目前所有的!”

  “好吧,你的意思是?”

  “我们最近就结婚,婚后我再出国!”

  “你想先固定我的身分?”

  “是的,婚后你和你的母亲都搬到这边来住,我要杜绝别人对你转念头的机会!”

  “你好自私!”我说:“那么,当你在国外的时候,我如何杜绝别人对你转念头的机会呢?”

  他抓住了我的手,紧握着说:“是的,我很自私,因为我很爱你!你可以信任我!”

  “如果你不信任我,我又怎能信任你呢?”我说。

  他为之语塞。

  于是,我握紧他的手说:“书桓,我告诉你,假如我不属于你,现在结婚也没用,假如我属于你,现在不结婚,四年后我还是你的!”

  “那么你属不属于我?”他问。

  “你认为呢?”我反问。

  他望着我,我坦白的回望他。忽然,我敏感的觉得他颤栗了一下,同时,我听到客厅里隐约传来的(悲怆交响乐),一阵不安的感觉掠过了我,为了驱散这突然而来的阴影,我投进他怀里,紧揽住他的脖子说:“我告诉你!我属于你,永远!永远!”

  从何家回去的第二天,方瑜来找我,她看起来苍白消瘦,但她显得很平静很安详。在我的房间里,她坐在榻榻米上,用几乎是愉快的声音对我说:“你知不知道,下星期六,我所喜欢的那个男孩子要和他的女朋友订婚了,我们系里为了庆祝,要给他们开一个舞会。”

  我诧异的看她,她微笑着说:“你觉得奇怪?你以为我会大哭大叫?寻死觅活?”

  “最起码,不应该这样平静。”我说。

  “我讲一个佛家的譬喻给你听。”方瑜说:“你拿一块糖给一个小孩子,当那孩子欢天喜地的拿到了糖,你再把那块糖从他手上抢走,他一定会伤心大哭。可是,如果是个大人,你把一块糖从大人手上抢走,他一定是满不在乎的。依萍,你决不会为了失去一块糖而哭泣吧?”

  “当然,”我不解的说:“这与你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好的,你知道,人为什么有痛苦?就因为人有欲望,但是,假如你把一切的东西,都看成一块糖一样,你就不会为了得不到,或者失去了而伤心痛苦了。你明白了吗?最近,我已经想通了,我不该还是个小孩,为了一块糖哭泣,我应该长成个大人──”

  “可是,一个男人不是一块糖!”我说。

  “任何你想得到的东西都只是一块糖!”方瑜带着个莫测高深的微笑说。“依萍,仔细想想看,假如你希望快乐,你就把一切东西都看成糖!”

  “坦白说,我可做不到!”我说。

  “所以你心里有仇恨,有烦恼,有焦虑,有悲哀──这些都只是一些心理状况,产生的原因就因为你把一切都看得太严重了!”她摇摇头,叹口气说:“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何苦来哉!”

  “你什么时候研究起佛家思想来的?”我问。

  “佛家思想确实有他的道理,你有时间应该看看,那么你就知道贪、瞋、思、慕,都只是一念之间,犯罪、杀人也都是一念之间,能够看得开,悟出道来的人,才是真正幸福的人。”

  “我不同意你,”我说:“假如一个人,没有欲望,没有爱憎,那么他心中还有些什么呢?他活着的目的又是什么?那么,他的心将是一片荒漠──”

  “你错了!”方瑜静静的说:“没有贪瞋思慕,就与世无争,就平静安详,那他的心会是一块肥沃的平原,会是一块宁静的园地。只有一种人的心会是荒漠,那就是当他堕落、毁灭,做了错事被世界遗弃拒绝而不自知的人──”

  “好了,”我不耐的说:“别对我传教了,我并不相信你已经做到无贪无瞋无爱无憎的地步!”

  “确实。”方瑜叹了口长气,站起身来,拍拍我的肩膀:“依萍,真能做到那个地步,就是神而不是人了!所以我现在和你高谈大道理,晚上我会躲在被窝里哭。”

  “哦,方瑜!”我怜悯的叫。

  “算了,别可怜我,走!陪我去玩一整天!我们可以连赶三场电影!”

  我们真的连赶了三场电影,直到夜深,我才回家。

  妈给我开了门之后说:“下午如萍来了一趟。”

  “她来做什么?”我有些不安,难道她会来向我兴师问罪?责备我抢走何书桓?

  “她害怕得很,说是你爸爸和雪姨大发脾气,吵得非常厉害,她要你去劝劝你爸爸。”

  “哈!要我去劝!我巴不得他们吵翻天呢!”我冷笑着说,又问:“为了什么吵?”

  “听如萍说是为了钱,大概雪琴把钱拿去放高利,倒了一笔,你爸爸就发了大脾气!”

  “哼!”我冷笑一声,走进屋里,我知道,我所放下的这枚棋子已获得预期的效果,从此,雪姨将失去她操纵金钱的大权了,也从此,她将失去爸爸的信任!只怕还不止于此,以后还有戏可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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