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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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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竹!”他陡的爆发了,浑身奔窜的激情使他失去最后的控制力量,梦竹这句话更像一根尖锐的针刺,深深的刺痛了他。把烟蒂抛向窗外,他情绪激动的喊:“梦竹!请你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好不好?我们能不能平心静气的谈一谈——” “你希望我用什么样的语气说话?”梦竹微仰着头问,充分的带着挑战的味道。“我的语气怎么不对了?不够客气吗?风度不好吗?用字不够优雅吗?不合你这上流社会的谈话标准吗?还是——” “梦竹!” 何慕天绝望的摇摇头,才要说话,梦竹又冷冷的打断了他:“你错了,何先生,你应该称呼我作杨太太,难道你不知道我已经结了婚?” 何慕天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再燃起一支烟,猛烈的吸了几口,轻轻的说:“我知道你在恨我,这样的情绪下,我们可能根本无法谈话。” “恨你?”梦竹冷笑了,往日的创痕,十几年的隐痛,在她内心同时汹涌而来。“恨你?何先生,你估高你自己的力量了,”她沉下了脸,狠狠的说:“你不值得人爱,也不值得人恨!在社会上,你是个垃圾,在感情上,你是个骗子,在人群中,你是个衣冠禽兽!我不恨你,何慕天,我轻视你!” 何慕天把烟从嘴边取下,眼睛直视着梦竹,后者苍白憔悴的面庞上,仍然散放着庄严而圣洁的光辉。那些句子,那些指责,虽然冷酷无情到极点,却有着正义凛然的力量。一瞬间,他觉得梦竹变得无比无比的高大,而他却无比无比的寒伧!他曾想把以往的事加以解释,可是,面对着梦竹的脸,听着她的指责,他忽然觉得那些解释都是多余! “在社会上,是个垃圾,在感情上,是个骗子,在人群中,是个衣冠禽兽!”对吗?虽然过份,却也有一两分对!在社会上,他昏昏噩噩的倾轧于商场中,混出一份财产,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事实上还不如当公务员的杨明远!他不知道自己对社会有何贡献——算了,问题想得太远,反正,梦竹是对的。他不值得人爱,也不值得人恨! “好,梦竹,”他低声说:“总算听到你几句心里的话!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谈了。只向你请求一件事。” 梦竹凝视着何慕天,他那种低声下气的语调打动了她。不申辩,不解释,不争吵。她刻薄的责骂,只换得他苍凉沉痛的眼色。是的,何慕天已不是往日那个何慕天了,他成熟、稳重、而深沉。 “请求?”她下意识的重复着他的话。 “是的,梦竹,我请求你允许晓彤和如峰的婚事。”何慕天恳切的说。 梦竹震动了!晓彤和如峰!他请求!他有什么资格请求?挺起了脊梁,她像个凶猛的母狮般,坚决而果断的说: “不!” “梦竹,”何慕天的声音悲凉而凄楚。“请求你!不要把我的过失,记在孩子们的身上。他们年轻,他们又那样一往情深,请给他们幸福的机会!我曾经做过许多错事,几乎是不能原谅,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赎罪。只期望——”他不由自主的颤栗了:“孩子们不会因我的过失而受苦,梦竹,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不错,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梦竹愤愤的望着眼前那个男人!你很会说,你很有理,请给他们幸福的机会!是谁要剥夺他们幸福的机会?梦竹吗?还是何慕天? “晓彤,”何慕天困难的,艰涩的继续说:“是那么可爱,又那么——柔弱的女孩。”他望了梦竹一眼,深深的摇头:“梦竹,请原谅我,我并不知道有这个孩子!” 果然!他知道一切了!梦竹迅速的盯住他,沙哑的说: “谁告诉你的?” “王孝城。” 梦竹把头转开,郁闷的说: “她不是你的孩子,她是杨明远的。当我躺在医院里,因阵痛而哭喊的时候,是明远在旁边给我勇气。当她呱呱堕地时,是明远第一个去看她的模样。当她从医院里抱回家,是明远给她换第一块尿布。当她开始进学校,是明远牵着她的手送她进校门。你怎么敢说她是你的孩子?她不是!她是明远的!” 何慕天闭上眼睛,心底的痛楚使他头昏。他狂乱的吸着烟,彷佛只有烟可以支持他,给他力量。他知道梦竹说的都是实情!那不是他的女儿,是杨明远的!对晓彤,他没尽过一天的责任,所有的只是过多的亏负!他用手抹了抹额角,虽然天气那么凉,他仍然在冒着汗珠。 “我知道,”他匆忙的说:“我并不想再得到她,只希望尽一分力。梦竹,但愿你能了解,我只想尽一分力!给予她一些快乐和幸福。我不会告诉她我是她的父亲,我也不会破坏她对父母的观念,让我也为她做一些事,在幕后做,悄悄的做,行不行?我向你保证,我决不拆穿这个秘密,请求你让她和魏如峰来往,好吗?请你相信我,我是为了她,不是为了我自己!我的一生已经谈不上快乐,只期望下一辈,别再蹈我们的覆辙!” “我们的覆辙!”梦竹冷笑了。“你用了几个多奇怪的字!” 何慕天猛的盯住了梦竹,紧紧的望着她,她嘴边所挂的那个冷笑使他突然间失去了控制。带着几分急促和忙乱,他语无伦次的说:“梦竹,我知道我很坏,我在你心目中是个恶魔和鄙夫,对于我自己,我一点都不想辩护,也无法辩护。以往,我曾经欺骗你,尽管欺骗的动机是出于爱,造成的却是不可收拾的后果——” “欺骗的动机是出于爱!”梦竹感叹的说:“多么美丽的一句话!” “别这样说,梦竹。”何慕天有几分恼怒,胸部在剧烈的起伏着:“当初,我有好几次想把真实情形告诉你,我结过婚!有一个跋扈而任性的妻子,而且已怀了孕!但,你使我说不出口,我太爱你,太怕伤害你——反而对你伤害得更大!怎么说呢?我能怎么说呢?当你背弃家庭跑向我,我怎敢告诉你我有妻子?何况,我又决心要娶你!我回昆明去,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只因为要办妥离婚,好跟你办理合法的手续——” “哈哈,”梦竹冷笑:“多动人的一篇话!”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何慕天喘了口气:“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反正,事过境迁,说也罢,不说也罢!” “你回去办理离婚!为什么后来的一个多月一封信也不写?” “起先,我写了。后来,我的日子变得非常荒唐——”他深吸着烟,回忆使他的眼睛显得痛苦而迷蒙。“整日整夜我和她作战,她坚持不肯离婚,我想回重庆,把一切经过向你坦白,然后带着你远走他方,去重创一个世界。我想你会谅解我,会跟我走的。但我又存一个希望,想她总有一天会被我的冷漠所折服,就会同意离婚。这样,我在两种矛盾的心理中挣扎,一忽儿想立即束装回重庆,一忽儿又想继续和她作战,痛苦、烦恼到了极点,就酗酒买醉。好几次,我在灯下提笔给你写信,每次都无法写下去,总觉得再写些欺骗的话,还不如马上回重庆。可是,第二天,我又觉得,没有那张离婚证书,我如何见你?我怎能对你说:‘跟我走,我们不能结婚,请做我终身的情妇!’我不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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