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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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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胖子吴扬起头来,指着梦竹说:“这里有一位女诗人,你们可别错过,她父亲是有名的诗人,她是家学渊源,女中的著名才女!” “是吗?”特宝傻傻的伸过头来,从眼镜片底下盯着梦竹看,好像要研究一下她的真实性似的。 “李小姐,作一首如何?”胖子吴问:“来一首夏日即景好了。” “谁说我会作诗?”梦竹逃避的说:“我倒听说你们之中有一个人外号叫小李白。” “这儿就是!”特宝推了何慕天一把,何慕天正举着酒杯,被他一推,洒了一衣服的酒。 何慕天掏出手帕来,慢条斯理的擦着衣襟上的酒,特宝还不住的嚷着:“小李白!你就作他一首给李小姐听听!” “我没有诗,只有酒。”何慕天淡淡的说,仍然在抹拭着衣服上的酒。可是,接着,他就豪放的一仰头,念了两句:“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都是相思意!”念完,他直视着梦竹,眼睛奇异的闪烁着,里面似乎包含了几千几万种思想和言语。 梦竹愣了愣,心脏又反常的加快了跳动,一种突然而来的激情使她兴奋了。她大胆的迎接着何慕天逼视过来的目光,勇敢的回视着他。然后,她把两条小辫子往脑后一摔,用种挑战似的口气说:“我不喜欢感伤味太重的诗词,何必一定要‘为赋新词’而‘强说愁’呢?既然世界是美的,就应该承认它美,是不是?”她用手指指窗外,那儿未干的雨珠仍然在青草上闪耀,一对粉蝶在短篱边追逐。 她望着,亮晶晶的眼睛里含着笑意,仰了仰头,她用清脆的声音念出四句话: “雨余芳草润,风定落花香,时见双飞蝶,翩翻绕短墙。” 念完,她看看何慕天,嫣然一笑,说:“我胡诌的,别笑哦!” 特宝把眼镜取下来,仔细看了梦竹一眼,又把眼镜戴上,摇头晃脑,仄仄平平”的审核梦竹的诗错了格式没有,接着就一拍桌子,对何慕天大叫: “小何,咱们的中国文学系,惭愧!” 何慕天不说话,只深深的凝视着梦竹,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垂下眼睛,注视着酒杯里的液体。他的脸色更加苍白,酒似乎无法染红他的面颊,那对黑眼珠迷蒙得奇怪。从他的神情看,他似乎突然的萧索了起来,显得那样的无精打采,从这一刻起,一直到他们的欢聚结束,他没有再讲过一句话。 聚会结束时,已经是明月初升的时候,小罗跑去结了账,把整个公费口袋倾倒在柜台上,还差了好几块钱,小罗笑嘻嘻的说:“欠了,你记账吧,下次还!” 王孝城走上前去,把差的额数补足了。 然后和大家走出茶馆,一行人仍然嘻嘻哈哈的谈不完,中大的学生需要渡江回校,小罗、杨明远和王孝城则可直接回艺专,大家在茶馆门口分了手,梦竹既然住在沙坪坝,当然由中大的负责送回家。小罗等正要走,何慕天把小罗喊住了: “有你一封信。” 他递了一个信封给小罗,就返身和中大的学生坐上了渡船。 梦竹站在船舷边,风把她额前的短发吹得飘飞不已,水中,一弯明月在摇晃动荡。她注视着水,却从眼角偷偷的望着何慕天,后者正斜靠在船头,寥落而寂寞的仰视着天上,有份淡淡的抑郁。她下意识的抬头看看天,除了一弯孤月,和几点疏疏落落的星光之外,天上什么都没有。 船里胖子吴在唱着京戏,哼哼唧唧的,特宝还在平平仄仄,念念有辞的作他那首没完成的诗,萧燕在轻唱着“燕双飞”。 船抵了岸,大家下了船,胖子吴说: “李小姐,和我们一起再玩玩吧,散散步如何?” “不,不行了,我必须马上回去,已经太晚了!”梦竹说着,飘了何慕天一眼,何慕天漠然的看着嘉陵江,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梦竹的话。 “那么,我送你回去。”胖子吴说。 “不,不,不用了,”梦竹说,失望使她的心脏绞紧:“镇里的路很好走,我可以自己回去!”她再悄悄的扫了何慕天一眼,后者正全神集中的望着岸边的草丛,草丛里,无数的萤火虫在闪烁。 “那么,我们就真不送了,”胖子吴洒脱的说:“再见!下星期希望再一起玩!” “再见,”梦竹挥挥手,孤独的向镇上走去,心底惘然若失。 萤火虫在她脚下前前后后的绕着。萤火虫,萤火虫就那么好看吗?她咬住嘴唇,心底空洞而迷茫,孤寂和失意的感觉混合了夜色,对她重重迭迭的包围过来。 小罗和明远等回到宿舍。小罗往空床上一躺,拆开了何慕天递给他的信封。一张大额的钞票落了下来,数额和他付出的差不多,他愕然的跳了起来,愤怒的说: “什么话?以为我小罗请不起客吗?” 可是,接着,一张信笺也落下来,他拾起一看,上面潦草的写着几句话:“相信我们都同样漠视金钱,假若能用金钱买来快乐,相信我们都不会吝啬区区的几块钱。可是,钱对我的意义和你的意义又不太相同,我从来不虞匮乏,但却能了解连买一支‘艺专牌香烟’的钱都没有时是何滋味,假若你看得起我,像我对你的欣赏同样深厚,那么请让我付这次的茶酒之资。我冒昧的把钱这样给你,因为我把你当作知己,相信你必定能了解,而不会以我的行为为忤。慕天” 小罗抬起头来,把信笺给王孝城和杨明远看,一面用手枕着头,瞪着天花板凝思。王孝城看完后,叹了口气说: “这是一个有心人,我欣赏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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