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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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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你看的手相呢?怎么看出那么多?记得吗?你说我老运很好,会享儿女的福。儿女,我和谁的儿女,会是你的吗?” “你说过,那些都是江湖话!”他把她的手合拢,让她握成拳,用自己的大手掌握住了她:“小容容,你那么小,但是你比我坚强。” “我不坚强,我下过一百次决心不到你这里来,但是我仍然来了!” “我也下过一百次决心,要冷淡你,疏远你。” “为什么不呢?”她昂起头,有一股挑战的味道。 康南看着她,然后轻轻托起她的下巴,他的嘴唇轻触了一下她的,十分温柔。“我要你,小容,”他低低的说,他的手在发抖:“我要你。”他用嘴唇从她面颊上擦过去,凝视着她的眼睛,她的睫毛半垂,黑眼珠是湿润的。“告诉我,你永不会属于别人,告诉我!” “用不着我告诉你,”她低声说:“你还不知道?” “我知道你的心,但是我怕命运,很多时候,我们是无法支配命运的。” “你认为命运不会把我判给你?” “是的,因为你太好,我不配!” “谁配呢?如果连你都不配?” “有比我年轻有为有前途的人。” “但是他们不是康南,他们没有康南的一个毛孔和一个细胞,他们是他们!”康南拥紧她,他的嘴唇紧贴着她的。她被动的仰着头,眼泪从她眼角滑下去。 “你又哭了。” “我知道,我们在说梦话,”她凄苦的微笑。“我不知道我的命运是什么,我有预感,有一大堆的不幸正等着我。” “不会,明天发榜了,我猜——” “不要猜!我有预感。康南,我很害怕,真的。” 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冷。 “不要怕,天倒下来,让我帮你撑,行吗?” “只怕你撑不住!”她走开,走到书桌旁边去,随手翻弄着桌上的东西,一面低声说:“妈妈已经怀疑我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康南,我真想把一切都告诉妈妈,反正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如果风暴一定会来,还不如让它早一点来。” 康南默然不语。江雁容从桌上拿起一张折迭起来的纸条,打开来看,康南抓住了她的手:“不要看,昨天我不在家,她们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条子,没有什么。” “让我看!”江雁容说,打开了纸条,笔迹并不陌生,这是两个同学写的: “老师:这两天大家都很忙,好久都没有机会和您谈话了,但您永远是我们最尊敬最爱戴的老师。今天来访,又正逢老师外出,非常遗憾。现在我们有几个小问题,能否请您为我们解答一下? 一、您认为一个为人师表者最值得尊敬的是什么?如果他因一时的冲动而失去了它,是不是非常的可惜? 二、我们有老师和同学的感情超过了师生的范围,您对这事有什么感想?那位老师向来是同学所最尊敬的,而这事却发生在他的身上,您认为这位老师是不是应该?他有没有错误?假如您是那位老师,您会采取什么态度? 三、您认为朱自清的《给亡妇》一文,是不是都是虚情假意? 四、您为何离开女中? 老师,我们都不会说话,但我们都非常诚恳,如果这纸条上有不礼貌的地方,请您原谅我们! 敬祝快乐! 两个最尊敬您的学生 何淇、蔡秀华同上” 江雁容放下纸条,望着康南。她想起以前曾和何淇谈起朱自清的给亡妇一文,认为朱自清有点矫揉造作,尤其最后一段,因后妻不适而不上坟,更显得他的虚情假意,而今,她们竟拿出朱自清的《给亡妇》来提醒康南的亡妻,这是相当厉害的一针。她把纸条铺平,淡淡的说:“康南,你一生高傲,可是,现在你却在忍受这些!” “我当初没有要人说我好,现在也不在乎人说我坏!”康南说,把纸条撕碎了。 “康南,”江雁容审视着他:“你是在乎的,这张纸条已经刺伤了你!” “我不能希望她们能了解我,她们只是些毛孩子!” “大人呢?大人能了解吗?曹老头、行尸走肉、唐老鸭,那些人能了解吗?我的父母会了解吗?教务主任、校长了解吗?这世界上谁会了解呢?康南,你做了老师,有过妻子,又超过了四十岁,所以,你是不应该有感情有血有肉的,你应该是一块石头,如果你不是石头,那么你就是坏蛋,你就该受万人唾骂!” 康南不说话,江雁容靠着桌子站着,眼睛里冒着火焰。突然,她弯下腰来,扑在康南的膝上。 “康南,我们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没有错,”康南抚摸着她的后颈,颈上有一圈细细的毫毛。“别难过!” “我愿意有人给我力量,使我能离开你!” 他揽紧她,说:“不!” “康南,我有预感,我总有一天会离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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