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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明阳直盯着他,质问着:“为什么?因为我还是你的乖女儿,所以你立我为储?”

  平成帝直起了腰,“我知道你是起了疑心。你聪明,我不能用假话骗你。”

  “那么,是为了什么?你不是一直比较属意于明广,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一步,我是无计可施下才想的。只是觉得没脸向你说明。但无论如何,到今天,我要向你坦白一次。立你为储,并不因为你,是为了桓灏。”

  明阳一震。

  平成帝点着头,“若只是因为你聪明,我是不会选立你为储君。一直到几个月前,我一直考虑的都是要立明广为储。那时,看看你们几个,似乎都不成器,在桓灏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小孩子而已。虽然明广他……但他到底姓明。而且他也有能力,或许能跟桓灏抗衡。虽然明广现在是桓氏一派的。但做了皇帝,以他的个性,是不愿做桓灏的傀儡的。只是比之桓灏,他没有厚实的根基,才干上也欠缺一些,只怕不乐观。”

  明阳冷笑,“那么,父皇是认为我能对付平朝第一的聪明人?”

  平成帝眼睛亮了起来,“是的,假如天下还有一个人能牵制桓灏,那么,这个人只能是你。”他紧紧盯着女儿的身影,见那纤弱的身子轻轻颤抖着。

  “父皇何出此言?”

  “因为你是他惟一在意的人!”

  一片死寂的沉默。

  “原来如此。”几个字木然地从明阳的口中吐出。她不再颤抖,但是冰寒的感觉从心底的最深处泛了下来,仿佛是回到了那一夜她伏在母亲的账后听到那些让她心碎的话语,“你知道了我和他的事,所以才利用我牵制他!”

  平成帝歉疚地看着女儿,“是的。”

  明阳麻木地看着父亲,“是因为这世上惟一爱我的人是他,你才要用我来对付他?”

  “所以才说我说不出口。因为对不起你。然而桓灏只对你一人有情。只要你登上帝位,他一定会顾及你,不会再想夺这江山。只要是你,他定会安心辅佐。只有这样,才能保全。”

  “就是为了你的江山,你要将我如筹码般押掉?”明阳笑得如负伤的兽。

  “不是啊。不是的,明阳。我这一生,惟一觉得无愧于心的,就是对这大平的子民无所歉疚。我一生虽不曾有大功业,却也能勤政爱民,始终为社稷着想,可惜力量有限,但我能做的都做了。明阳,你要记住,这天下不是我们明家的天下,而是百姓的天下。明家的一衣一食,都出自他们之手。正是考虑到这点,若是立了你的两个妹妹,到最后只怕都会外戚专权,民不聊生。而明广,无论他与桓灏的争斗是谁胜谁负,都免不了兵火之乱。你要明白,得了权后再怎么休养生息,平还是会元气大伤。现在我国是强敌环伺,稍有不慎就会弄得国破家亡。只有你即位,才能维持现在的情况。”

  明阳冷眼怒目,“父皇的好算盘!一来桓灏他会念在是我即位而辅佐于我;二来桓灏会因了我的安全而对付明广,明广不得势,自然成不了气候。这真是借刀杀人的好计啊!父皇,从头到尾,我只是你手中的一招妙棋而已!”

  “你现在必是心中忿忿,在骂我冷血吧。”平成帝叹着气,“阳儿,你要记住,我首先不是你的父亲,首先是皇帝,你首先也不是我的女儿,更不是桓灏的爱人,你是平朝的公主。若是我只能顾及一方,那么,我没法想到你。”

  明阳再次冷笑,“那么,为什么还要告诉我?明天你只要直接宣旨就行了。又何必还要掩人耳目地召了所有人晋见,只为先跟我说一声?不说不是更好?正式下了诏,我和桓灏是全然无计可施的!”

  明宗越忽然颓然倒向椅中,“这正是连我自己也想不通的事。”他停顿着,“阳儿,可知我一世最无奈的事是什么?有时午夜时,我会问自己,上天既然让我生为帝王,为何不干脆夺了我的七情六欲?我对你母亲耿耿于怀,对你也心有歉意,我一直受困于此。因此,今天才会召你到此。”

  他眼睛直看着女儿,“阳儿,我现在问你,你要好好想清楚了,你要不要接这道旨?”

  明阳愣住了,突如其来的大转变让她措手不及,只能呆呆对视着父亲。

  “是的。我今天给你选择的权力。若是你不同意,现在就可以把这诏书烧掉,明天我自将立明广为储。有桓灏的佑护,你定可以一生平安。若是你同意接诏,我明天就这样宣了。”

  心中酸楚,明阳直到滚热的泪滴落衣襟,才发现自己竟哭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我自己选?”

  明宗越笑了起来,病态的脸上仿佛有了些许光泽,“我这几天彻夜难眠。不知道为什么,仿佛老看见你母亲年轻时的样子,在朝我笑。我已是对不起她了,直到死她也不能原谅我。那日拟下诏书时,竟看到她蹙着眉,满心不悦的样子,不禁就想到你。这诏书下了,或许你也一生不得展眉之时了。忽然我就无法下笔了。所以,只能将你叫过来,让你自己想清楚了。”

  明阳珠泪涟涟,“你不是说对你的社稷好吗?你明知我是不愿接的,你不是说稍不慎就会生灵涂炭吗?”

  “尽人事听天命。当日我用桓灏时,也是满心的如意算盘,怎知今天是这副光景。干脆这次放开手,让你决定。你我所能做的事都已做了。也许你在桓灏身侧,反而比那样要好。我知道你性子,是一定不会让他犯错,不让他毁了他自己的。所以,你自决定吧。”

  沉默。

  只有泪水,一滴滴,滴落到明阳的手背上。

  一室寂寥。

  仿佛要流干一生的泪,明阳才抬起头来,呜哑却决然道:“我接!”

  ***

  走出大殿,明阳脚下虚浮。周围侍女都投来好奇的目光。她却什么都顾不到了。

  旋露远远地迎上来,满脸的讶然,递上手帕,低声问:“怎么了?怎么哭得眼都肿了?”

  明阳只是摇头,紧紧握住女官的手,急急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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