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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是,如果您能答应让我留在府内当您的贴身小厮,那至少我的吃住便不成问题,加上您威名显赫,不乏外出的机会,我也就可以趁着与您出外之便,将各式景物草描下来,做为日后布局作画时的基础,贝勒爷,只要有一处得以栖身,有三餐得以温饱,让我可以听纹留在自己的国家里,那您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去学、去做。”由于她的确有非留在载皓身旁不可的理由,所以此刻的急切表佰和恳求的口气,便愈掠得逼页。

  书画,把大好的江山留在主纸上,载皓的心突然飘回到三年前某个如梦似幻的夜里,那个与自己虽缺乏一面之缘,却对作画显然也有着高度热情的人,以及那位口齿伶俐、清秀动人的侍女,俯望着朝雨热切的面庞,载皓的心湖蓦然一阵晃荡,怎么他的相貌竟与记忆中的故人有着七分的相像?

  但那必定只是自己的幻想吧,载皓摇了摇头,暗笑自己的荒谬,可是邑尘看在眼里,却以为他已经否绝了自己的要求,连忙急道:“贝勒爷,我求求您成全我这小小的、卑微的心愿,我一定会努力——”

  “好吧,你就留下来。”

  乍然得到应允,邑尘却又愣住了,瞪大了眼睛,微张着小嘴,半天说不出话来,那表情倒把载皓给逗笑了。“怎么?不会是我答应之后,换你要反悔了吧?”

  “不,不,不反悔,永远都不会反悔,”邑尘这才如大梦初醒般的想要跪下去叩恩说:“我——不,是小的谢过贝勒爷,谢谢贝勒爷。”

  “行了,”载皓笑着扶起他道:“以后要忙、要累的人可是你,让救命恩人反过来服侍我,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才对。”

  邑尘的手臂被他一扶,竟彷如被电触到似的猛然躲开,双颊也火辣辣的热烫起来,一时之间,倒着傻了我皓。

  “朝雨,你怎么……”

  “小的该死,”邑尘拚命掩饰方才的失悠道:“小的理应行此大礼,却被您一把扶起,觉得有逾本分,所以才会……”

  “原本如此,”虽然仍有些孤疑,但载皓总算是暂时接受了她的解释,心想:小男孩嘛,这两天饱受为吓,难免精神紧张,加上他又是头一次为人当差,脸皮亦不免薄了些。“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准你留在我身旁。”

  “什么条件?”深怕再着着他的话,自己的脸会更红,甚至露出马脚来,所以这会儿邑廑便连头都不敢抬了。“贝勒爷话说。”

  “就是你虽名为我的小厮,实际上我却想交你这个挺有意思的孩子做做小朋友,所以呢,第一步,”他竖起食指来叮咛:“以后在我面前,别“小的”、“小的”,甚至“奴才”个不停,朋友既是站在平等的地位,你就直接说“我”即可,好吗?”

  迎上载皓温和的眼神,邑尘终于不由自主的轻点了一下头。“好,贝勒爷。”

  从那一天开始,便连邑尘也不得不把自己当成了“朝雨”看,努力忘掉局于“邑廑”的女性种种,彻底的从“她”转变成“他”。

  “那些事情就算一天没你,我也还应付得来,你就甭为我操心了,等着小三子来向你谢过救命之恩要紧。”

  朝雨听然嗽起了小嘴道:“原来我这么无关紧要啊,有没有我跟在身旁,您都一样,说不定还觉得更加自在哩。”

  望着小厮微嘟的小嘴,载皓不禁有点啼笑皆非,想捏捏他的鼻尖取笑他一番麻,却又因想起了朝雨对于跟他人肢体接触的事,向来极端忌讳和排斥,进而打消了那个念头,他也搞不清楚这个小男孩为何会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禁忌,不过也由于他的勤快贴心,使得近来自己的生活起居的确舒适许多,所以那些无伤大雅的生活习性,载皓便也抱着尊重的心情,一径由着他去坚持。

  “朝雨,瞧你这小心眼儿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真会以为你是个姑娘家哩,连这种小事也能引发出你一堆奇奇怪怪的念头来。”

  “我……”朝雨面孔迅速泛红,话语也为之一窒。

  “接着啊又一定是面红耳赤,”载皓面带纵容疼爱的表情说:“真是拿你没办法。”

  朝雨怕自己多说多错,索性专心的为种合香,给福晋送过去之后,发现近剩下一些,就去找出您今天特地换上朝服,是要进宫里去吗?”平常他到练兵处去,都只是一袭可撩可卷的简单袍服。

  载皓微仰着头,让朝雨帮忙扣好披肩的钮索说:“嗯,赴练兵处之前,我得先上朝去,最近南方上海有件事闹得凶,朝廷想跟大臣们合计一下,看着该怎么办才妥当。”

  “什么事?需要如此慎重?”朝雨佯装随意问起的样子,听身去拿载皓的一些佩件,这一侧身,便也略着了载皓微向上挑的剑眉,似乎在疑惑着他为何会对此话题产生兴趣一样。

  不过他还是应答道:“就是朝廷想从上海租界引渡两名企图以不当言论煽惑人心的造反分子回来,但租界那边却硬是不允,实在是教人有些心烦。”

  “既然是租界里的事,就让租界的衙门去办好了,咱们近插什么手哩?”

  一听他用“衙门”两字形容合审单位,载皓反倒笑了起来,用语如此“古旧”,思想应该也就不至于前进到哪里去吧。

  “问题是其中一个人的著作充满着所谓的“革命”思想,极容易挑功那些意志不坚的人,让他们群起造反的念头。”

  “真有这种事?”朝雨佯装吃听道:“什么人有那么大的胆子啊?造反是要砍头的呀!”

  “会想要参与革命的人呵,听说早就都已经不怕砍头了,你打从南方来,怎么会对这类想法一无所闻?”

  “我爹才不准我听那些奇奇怪怪的言论,”朝雨流利的麻答:“我可是贺家的狩生子,不能被砍头的。”

  “没有……”载皓沉吟了一下,眼神表情都是复杂的。“最好。”

  “贝勒爷,您的香囊。”

  载皓暂阻了朝雨要帮他偑戴的动作,径自从他手中抬捡起那个不及半个巴掌大的白玉香囊端详道:“前几天戴的那个镀金葫芦呢?”

  “我嫌它重了些,而且跟您今日的朝服颜色相近,载起来不够显眼,最重要的是我昨天新起用了一种合香,给福晋送过去之后,发现近剩下一些,就去找出您另一个香囊来装填,您问问着,看喜不喜欢这个新香味。”

  载皓将那个盒面饰接空菊花双雀纹的扁圆形玉盒凑近鼻端一闻,立刻赞道:“真香,悠悠远远的气息,既不浓且不艳,像透了……”他偏头想了半晌,然后带着八分肯定说:“梅花的香味。”

  朝雨拍手大乐道:“贝勒爷您好厉害喔,这个配方所调制出来的,就是梅花香,连你来闻都觉得像,那我这半个月的心血就没有白费了。”

  载皓望着他因兴奋而微红的双颊,以及眼中佻达的光彩,配上白皙光滑的肌肤,心神不禁一阵摇晃,连忙暗喝一声:荒谬,并努力凝聚心思问道:“这帖香需要花上半个月的时间来调配?怎么这么麻烦啊?”

  “不是啦,是把所有的材料碾成细末,再以炼蜜调合,做成合香之后,还必须用瓷盒盛装,埋在地中半个月,然后方可以取出来使用,所以打从半个月前我把瓷盒埋进地里之后,便天天惦着,怕起出来时香味会不对,谢天谢地,总算没有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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