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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这是第七个晚上。”

  “我竟昏迷了那么多天!”南星愕于自己的虚弱,讶异于她的坚强,而他也到个这时候,才发现到她泛灰的眼圈,憔悴的神情,为了照顾兼窝藏自己,这一周来,比较辛苦的人,铁定是提心吊胆的她,而不是全然不知的自己。“南星亏欠姑娘的恩情,恐怕穷此一生,都难以报偿。”

  湘青浅浅一笑说:“怎么会?只要你赶快好起来,就是对我最好的报偿了。”

  南星想不到她会有此一答,大受震撼之余,只得找“最安全”的事来当话题。“姑娘学过医术吗?否则怎懂得为我疗伤止痛?”

  “不懂,这全是拜同仁堂的药师所赐,也是公子吉星高照,才没有被我越医越糟。”

  “对了,还没有请教姑娘芳名。”。

  “你刚刚不是才说名字并不是最重要的吗?”

  “我……”南星没有想到方才的矛,会变成如今的盾,更料不到她会慧黠至此,只得摇头苦笑。

  倒是湘青见他首度露出困窘的样子,不禁嫣然一笑说:“我姓顾,叫湘青,祖籍湖南,母亲认为我只是故乡的一株小草而已。”

  只是一株小草?南星认为她实在过谦了,跟前仅着家居便服,神色又有些疲惫的她,仍旧美得惊人,若是仔细装扮起来,那还不晓得要有多么动人。

  “你饿了吧?”湘青见他半晌不出声,以为是他又累又饿的关系,便问他可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想不到南星却答非所问的说:“姑娘是王府中人吗?”

  “不,我只是来这儿暂住一段时日,为格格绣制婚嫁物品的人。”

  听到“格格”两字时,南星的脸色微微一变,不过湘青没注意到,而他也随即恢复正常。“那你来多久了?对后花园熟吗?”

  “我是立秋前到的,这宅第虽大,后花园倒是常去,还算熟悉。”

  “那好,流杯亭旁有座假山,是以太湖石堆筑而成的,姑娘知否?”湘青点头后,南星才继续往下说:“那座假山分三层,底层空道,中层置有五只荷花缸,夏末秋初,山上荷花盛开,向来蔚为奇观。”

  湘青接道:“顶层则建有小阁,今年中秋,王爷一家还曾至阁前平台赏月,那地方堪称王府内胜景之一,我当然知道。”

  “好,我有一包东西,藏在底层圣祖康熙帝所书的‘平’字碑后凹槽里,姑娘可不可以尽快帮我拿过来?”

  湘青张望一下外头天色说:“现在日头越来越短,天亮的也慢,我看趁现在尚未破晓之际,我便为南公子走一趟好了。”

  南星的心一阵揪紧道:“你这么早去,不会惹人疑端吗?”

  他的关怀让湘青心底立时流过一道暖流。“你放心,我有晨起散步的习惯,而且后花园向来没有太多的侍卫,我从后门偷偷溜进去,没人会瞧见的,就算见着了,也不会疑心。”

  “那就好。”

  湘青转身就往外头走去,南星虽然也想趁此漱洗一番,但大部分的心思仍记挂在她的身上,尤其是她那纤细的背影,更是令他大起不忍之心,遂冲口而出唤道:“青……姑娘。”

  蓦然被唤其名,羞怯且震惊的湘青不禁愣住,却什么也不敢回头转身,对这名字,她已经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了啊。

  南星也觉得自己叫得太过莫名其妙,只得讪讪的加了句:“你……要小心。”

  她轻轻颔首后,便一溜烟的闪出门去,反倒是南星犹自怔怔的看着她方才所在的地方,仿佛她的影子仍留存在空中似的。

  “今晚我打地铺,床可以还给姑娘了,”两天之后,已经可以下床的南星坐在桌边说:“这十天来我看你也快累垮了。”

  湘青摇摇头道:“不用了,公子的伤尚未痊愈,地气阴冷,如果又受了风寒,岂不更糟,这两日我不用整夜守在你的榻旁,可以在绣房里一觉睡至天明,已恢复大半,你就不必跟我客气了。”

  “可是——

  南星还想再说,却已被湘青打断道:“来,试试这碗鸡丝面,我用的是整只老母鸡熬出来的鸡汤,最能滋补身子。”

  由于南星肩、左胁都有伤在身,所以不管是提右手或动左手,难免都会因扯动伤口而疼痛不堪,所以在他清醒后的这两天,除了湘青无法帮忙的“私事”之外,甚余如穿衣、用餐等日常琐事,仍得麻烦她充当助手。

  那天南星要她去拿的“东西”,原来是个包袱,里头除了有两套灰布衣之外,还有一套湘青从前所未曾见过的仪器物品,后来经南星一一解释,湘青才知道那是所谓的“外国针药”,她甚至在南星的指导下,为他打了两次针,累出一身汗来,不过也因此而大大开了一次眼界。

  “中药、西药双管齐下,这次我的伤也不知到底是中医,还是西医治好的。”

  湘青一边喂他喝汤,一边说:“你没听人家说:‘药补不如食补’吗?况且你那针筒虽然唬人,但为你打下康复基础的,可是如假包换的中药啊,”她放下碗匙,让他缓缓咽下后道:“这就叫‘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对不对?”

  “你知道你实在是个特殊的女孩吗?”

  “我再平凡不过,”湘青由衷的说:“何来特殊之处?你弄错了。”

  “经人挟持,不慌不乱,犹能冷静的与门外的人对答,还不够特别?普通女子遇上这种场面,或许早已吓得昏死过去了。”

  “那是因为我贪生怕死,唯恐你一刀压下来,我这颗头颅就不保了,当然得强自镇静,使出浑身解数啊。”

  “那出外抓药,一心要将我救醒过来,怎么解释?”南星紧盯住她问。

  “既然因一念之差,救了你这位刺客,当然不能让你死在我的屋里,否则尸体要如何处置?不定到头来还会被诬指与你同谋,那就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好咬紧牙关,说什么也要将你救活过来不可。”

  “大部分的女子在见伤见血时,都会头昏眼花,心惊胆战,甚至花容失色,尖叫连连,而你却不但敢为我包扎伤口,还细心到连载皓那支箭上的污血残肉,都记得将它清除干净,如果没有过人的胆识,这以上任何一项,都是无法做到的,不是吗?”

  湘青很感谢他刻意掠去了为他剪开上衣,在他昏迷的那数日,自己天天都得面对,乃至擦拭他裸露在外的胸膛之事没说。不论他是有心为她着想,或是无意中忽略掉的,她都不会无视于他周全的考虑。

  “或许我生来胆子就较大,而且出身贫苦之家,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碰上再凶险的事,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应付,没有资格,也没有机会像一般千金小姐那样显露娇态,顺理成章的获得呵护吧。”

  她娓娓道来,既回答了他的问题,也约略提及了身世,表明了心情,灯下的湘青不见自怜,只现坦然,让南星觉得她愈发引人入胜,恨不得能多知道一些有关她的事。

  “不过那些都是在我昏迷时所发生的事,再怎么奇异,皆因我事后才知晓,难免有隔了一层的感觉,不象我醒来之后这两天,见你对新事物接纳能力之快,以及应付小兰姑娘一家关切之老练,那才真叫做花样百出,层出不穷,教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湘青知道他指的是今早回应小兰问她这几日食欲怎么这么好,同时要福婶为她添一床被的事,现在经他一提,不禁也为自己的擅长撒谎而觉得好笑起来。

  “前阵子我为了照顾你,不是睡不安稳,食不下咽吗?而且还跑了两次同仁堂,福婶他们便都以为我病了,现在大病初愈,加上我是从南方来的,在北方的秋季里多吃一点东西,多盖一床被,不都挺合理?再说刚病好的人,格外需要休息,渴睡一些也是应该的。早睡晚起,楼门深锁,深居简出,都是说得过去的现象,有什么好觉得大小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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